徐心然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宋府大门的,她只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疲惫。当初,福盛祥濒临倒闭,制衣坊艰难起步,织染坊被穆掌柜表兄弟两个算计,她都没有感觉到这样力不从心,虽然不能说游刃有余,可最后,也应付过来了。
可是这一次,她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靠在车厢的板壁上,紧紧闭着双眼,只虚弱地吩咐了老王回制衣坊的铺面,然后,就悄无声息了。
坐在马车里等候她的绿云从没见过她这般模样,一时慌了手脚,轻声问道:“大小姐,到底出什么事了?难道是宋家不欢迎你去给月岚小姐庆生?还是那件长裙月岚小姐不喜欢?”
徐心然疲惫地摇摇头,也不说话。
绿云只得藏住一肚子的疑问,静静地坐在一旁。
一路默然无语,到了制衣坊的铺面,徐心然勉强打起精神下车,来到了小库房里。
这间小库房,还是那么清净,因为这里平时存放的,都是宫里的娘娘们订做的衣裳,为了避免让这些金贵的衣裳与那些普通的衣裳混在一起,徐心然特意叫人收拾出来了这间屋子,弄了很多架子,用来暂时存放娘娘们的衣裳。而这一次,她亲手缝制刺绣的送给宋月岚当生辰贺礼的丝绸长裙,她极为看重,也挂在了这里,而因为前一阵子,娘娘们订做的一批衣裳才刚刚送进了宫里去,这里几乎是空的。所以,她每走一步,空荡荡的库房就会发出静得怕人的回音,一下一下,显得那样空阔而孤独。
徐心然走到了早上还挂着那件长裙的衣架前,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忽然发现,衣架上和地上,有一点点残留的粉末。
这应该就是那种毒药吧。那个往长裙上面撒了药粉的人,无意中还是残留了一些痕迹。
徐心然找了一块干净的草纸,将这些残留的粉末小心地收集了起来并包好,然后转身出门,直奔福生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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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大小姐。”端木仁德看见她,微微有些诧异,“你……是来诊脉的吗?”
徐心然也来不及和他客套,直接拿出了那纸包里的一点点药粉:“端木先生,请你帮我看看,这些粉末是什么。”
端木仁德打开纸包闻了一会儿,又拿出来一个干净的小磁盏,倒了一点点热水在里面,拿手指蘸了一点要分在水里面。
和在宋月岚的房间里看见的情形一模一样,这水,变成了淡紫色。
端木仁德说:“这是一种罕见的毒药,我曾经花了三年的时间,想研制出来它的解药,可怎么也配不出来,因为有两味药,我一直都没有找到。不过这种毒药很奇怪,用量越小,症状就越厉害,中毒之人会嘴唇发紫,浑身长满红斑,可两天之后,所有的症状都有自行消解,根本不会危及到生命。而下的药量越多,症状就越轻,看起来,中毒之人与平时没有什么分别,可忽然就会吐血而亡。”
月岚!
徐心然想起了那个天真可爱、有些小心眼却不失善良的表妹,不由得紧张道:“那么若是药量很大,从中毒到吐血而亡,有多长时间?”
虽然徐心然觉得,宋月岚的症状应该是药量下得较轻的那一种,可她对这种奇怪的毒药一无所知,万一不是这种情况,那宋月岚的姓名就岌岌可危了。
端木仁德奇怪地看着她:“徐大小姐,这种毒药不仅十分奇特,而且十分罕见,咱们大齐国都配不齐制作这种毒药的东西,只有西域那边才能找齐所有的药材。可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徐心然急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这可是人命关天啊!”
端木仁德只好说:“若是药量多,那么从中毒到吐血而亡,也不过半个时辰。不过这也不一定,有的人也许对这种毒药的抵抗力强一点,能多支撑一会儿,有的人对这种毒药十分敏感,也许捱不到半个时辰,不过据我所知,最长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最短的,只比半个时辰略少了一点点。”
徐心然紧张地回忆,从宋月岚穿上那件长裙,到发现她晕倒和身上起满红疹,有多长时间。仔细算了算,已经过了半个时辰,她才略微松了口气:“端木先生,有一个中了此毒的人,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她先是头晕,浑身乏力,然后浑身起满了红疹,半个时辰后,就晕倒了,一直晕厥不醒。那么这种症状,是药量小,还是药量大?”
端木仁德又仔细问了一些情况,才说:“八成是药量小,因为若是药量大,轻易不会出现红疹。”
徐心然的一口气才彻底松了下来:“阿弥陀佛……端木先生,您方才说,这种毒药,若是用量小,那么症状就会很严重,可两天之后,所有症状都会自行消除,是吗?那么是不是说,两天之后,中毒之人就没事了?”
端木仁德说:“没错儿。可是徐大小姐,你可别告诉我,福盛祥最近又开始做药材生意了。”
徐心然无奈地笑道:“端木先生又怀疑我了?可是这一次,下毒的人不是我,反而是在针对我。对了端木先生,您刚才说症状会自行消解,那么毒素留在体内,会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不会,这么小的药量,不会对人造成什么伤害。”
徐心然这才彻底放心,可随即又觉得自己可笑,不担心自己的处境,反而去担心有那么多人爱护的宋月岚。
二十年前的事情,终于又重现了一遍,宋家,又抽走了投如福盛祥的股金,只不过这一次,宋家恨之入骨的,是她。不知道,两天之后,宋月岚醒来,外祖父会不会原谅自己。
“徐大小姐!徐大小姐!”端木仁德轻声叫道。
“哦。”徐心然从深思中回过神来,“端木先生,真是不好意思,我走神儿了。”
端木仁德说:“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可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徐心然笑了一下:“这件事情说起来还真的很复杂,不过,这一次真的不是我,我也只是找到了残留在地上的这一点,拿来给端木先生帮我看看。对了端木先生,您是否知道,京城之中有谁拥有这样的毒药?”
端木仁德摇摇头:“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这种毒药,一般是江湖人士才有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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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您为什么把徐心然给放走了?”宋林泉也不愿意徐心然被活活打死,可父亲的态度,让他十分不理解。按照老爷子疼爱岚儿的程度,一定会在震怒之下让徐心然吃些苦头的,就算不会将她活活打死,可至少也会送到官府去,告她一个谋害人口的罪名。可是,徐心然本人也没有求饶,也没有其他人为徐心然开脱,父亲居然就这样轻易地放走了徐心然。
可忽然转念一想,觉得父亲也许是如今年纪大了,不再像年轻时那样狠厉。虽然他没有对徐心然本人怎么样,可抽走了那些股金,也就等于将福盛祥推向了倒闭的边缘。且不说没有了那一大笔股金,福盛祥织染坊还能不能开得下去,单只是失去了宋家这棵大树,徐心然的日子就不好过。
宋林泉觉得有些对不起早死的小妹,可又自己安慰自己,若是不这么做,徐心然对于宋家的几个孩子,终归是一个很大的威胁。
而使用这样的手段,虽然阴险了一些,可从此以后,宋家就能回到以前的平静,也算是一劳永逸了。至于徐心然的福盛祥今后有什么样的命运,就看她自己的造化吧。也不知道,穆掌柜和傅金山,会怎样对付福盛祥。
“是啊爹,咱们应该把他送到官府去、”宋林泉的夫人也表示了对公爹的不满。
宋老太爷疲惫地摆了摆手:“这二三十年来,咱们宋家早已不再引人注目,我不想为了这件事又被人议论宋家的是非。而且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追究心然的过错,而是赶紧将岚儿救醒过来要紧。我们想找心然的麻烦,也不急在这一时,难道她还能跑了不成?”
宋林泉夫妇只好点头。
宋老太爷又问孔太医:“孔大人,还要拜托您了,请您无论如何,也要将我孙女儿救醒。”
孔太医说:“我只能试试了。”
孔太医斟酌很长时间,终于写下了一张药方,说这是一个很温和的解毒方子,可以一试,可三天之后,若是没有用,那就必须另请他人。
两天之后,正如宋林泉对妻子说的那样,宋月岚醒过来了,身上的红疹也消失不见,整个人除了有些虚弱以外,并无任何不适。
欣喜万分的宋老太爷急忙赶到了她的房间里,对她说:“岚儿,你可真是吓死祖父了。还好,你醒过来了,想吃点儿什么?祖父叫厨房给你做。”
宋月岚说:“多谢祖父,我刚才才喝了粥,这会儿也吃不下什么。”
“岚儿,前天你晕倒之前说,心然送给你的那件长裙,不舒服极了,那你还记不记得,那件裙子到底有什么不妥?”
宋月岚一边回忆一边说:“我记得,那件长裙十分漂亮,我只看了一眼就喜欢。然后我叫了心然姐姐到了我房里,她就在外间等着,我在里间,让丫鬟帮我换上了那件裙子。刚开始,只是觉得那个料子有些发凉,可我没想那么多,因为丝绸穿在身上本来就会很凉爽。可是家宴开始后,我觉得那件裙子过于凉爽了,简直就让我有冰冷的感觉。我想回去换掉,可还没来得及叫丫鬟陪我回房,就觉得头晕、心慌、喘不上气来。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宋林泉说:“爹,问题的确处在那件裙子上。唉……也不知道心然是什么居心,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宋老太爷眯起了双眼:“徐家的人,果然和咱们宋家犯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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