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掌柜的脸色阴沉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深夜。
徐心然说:“爹,事情已经弄清楚了,只是现在扳指在刘大人手里,恐怕是要不回来了。梅掌柜和郑乡绅,也是不知道情况,而且他们只是拿钱办事,罪魁祸首还是姨娘,所以,请爹不要将这件事怪到他们头上。”
“是啊是啊徐掌柜,我们实在是不知道府上的二夫人会将先祖留下的镇宅之宝拿出去变卖,我们以为,那只是一件普通的珠宝。”梅三保和郑乡绅急忙附和道,他们深知大齐国生意场上的游戏规则,生怕徐掌柜会迁怒于自己。
徐掌柜疲惫地摆摆手:“罢了,天意如此,也怨不得你们。你们走吧,从今以后,就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郑乡绅和梅三保各怀心事地走了。郑乡绅是个实诚人,虽然明知这件事儿不怨自己,自己也是按照市价,出了一百二十两黄金买到了那枚扳指,可还是为自己无意间造成的过错而内疚不已,毕竟,他也知道,对于大齐国的生意人来说,祖传的宝物意味着什么。梅三保则不停地擦着头上脸上的汗,庆幸自己躲过了这场灾祸。其实,他第一眼看见苏氏手中的扳指,就想到了这会不会是徐家的祖传宝物,可是他为了那十两金子的酬劳,还是冒了一回风险,帮助苏氏将扳指脱手。方才在徐掌柜面前,他是故意说不知道的,否则,徐掌柜不找他拼命才怪。不过,现在一切都推到了徐家二夫人身上,他与郑乡绅不知者不为怪,就让徐掌柜那个倒霉鬼去找自己的小妾拼命去吧。
“爹,您千万别生气,扳指的下落已经清楚了,虽然不可能再从刘大人手里买回来,可您的身体更要紧,千万不要因此而气坏了身子啊,眼看着您的腿伤和咳嗽就要痊愈了,可不能再为了这个生气,福盛祥离不开您啊!”
徐掌柜跌坐在椅子里,连连冷笑:“先祖传下来的镇宅之宝都没有了,福盛祥还能有什么前途?索性不如大家都等死罢了。”
徐心然皱眉道:“爹,越是这个时候,您越是不能自己先气馁了。其实据女儿看来,那扳指和福盛祥的生意也没多大关系,否则,这么多年来,扳指都好好儿地被咱们供奉,可福盛祥的生意还不是照样一年不如一年?只是不知道姨娘为什么要这么做,单单是想诬陷我也就罢了,可居然还将扳指给卖掉,真不知道她究竟安得什么心。这几年来,除了那件虾粉色的锦袍,祖母留下的东西我一件也没有得到,不知道被姨娘弄到哪里去了,以前我自己也不争气,不敢和她分辩,现在想想,其实她早就有了自己打算,说不定啊,心早就不在咱们徐家了。不然,父亲已经将她供养得和宫里的娘娘一样富贵悠闲,按理说,她也该知足了,可她居然还这么贪婪,连先祖传下来的镇宅之宝都不放过。”
徐掌柜长叹一声:“一直以来,我都将你姨娘当做最信赖的人,又怜她持家辛苦,所以一应家务,只交与她去打理,我以为,她和我是一条心,却不料,她的心思,并不在徐家。”今天这件事情,必须做个了断,否则,我愧对徐家的列祖列宗啊!”随即吩咐管家徐安将苏氏和徐慧瑛、徐慧玥都叫到书房来。
徐安来到涵玉楼:“二夫人,老爷请你到书房去,说有要事相商。”
苏氏并不知道丈夫主动请自己去书房做什么,只是心里有一种十分慌张的感觉,心跳得十分厉害,她一边对徐安说“我就来”,一边苦涩地揣测着,莫不是变卖扳指的事情,终于被丈夫发现了?随即又安慰自己,之前对梅三保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要在京城之外找个买家,那么,这枚扳指永远也不可能在京城面市,丈夫找自己去,一定是有别的事情要说。
不一会儿,徐家的五个主子全都聚在了徐掌柜的书房。
徐掌柜吩咐徐安在门口看着,不许旁人进来。
眼看着徐掌柜神色凝重,双眸中透出难得一见的威严,徐慧瑛与母亲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无声的叹息,她们的担心是一样的,那就是徐掌柜已经在市面上发现了那枚扳指。
徐慧玥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大咧咧:“爹,什么事情啊,让我们都到这里来。您平时不是不允许我们到您的书房来捣乱吗?”
徐掌柜没有理睬她,而是看着苏氏:“跪下。”
声音不大,却透着平时罕见的严厉,叫苏氏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叫你跪下,你难道没有听见吗?”徐掌柜见苏氏还站在那里,忽然愤怒地咆哮一声,“是不是等着我拿家法来伺候你?”
苏氏缓缓跪了下来。
徐慧玥急了:“爹,您这是做什么呢?娘犯了什么错,您要这样对她?”
徐掌柜横了她一眼:“我没有叫你说话,你且安静些,等一会儿,自然有你说话的时候。”
徐慧玥从未见过父亲如此疾言厉色,倒真的有些害怕,一缩脖子,站在姐姐徐慧瑛身旁。又瞧见徐心然神色自若地站在父亲身旁,本能地认为是她在父亲面前说了母亲的坏话,才使父亲对母亲这样严厉的。
徐慧玥悄声对徐慧瑛说:“是不是那个贱婢子又在爹耳朵边上吹风?”
徐慧瑛还未来得及回答,徐掌柜却听见了,他勃然大怒道:“贱婢子?谁是贱婢子?你平时就是这么称呼你大姐的吗?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啊?”又一指苏氏,“你平时就是这样教导慧玥的吗?是不是连慧瑛也认为我的女儿是贱婢子?”
徐慧玥吓得不敢吭声,只得眼泪汪汪地看着母亲。可是她的母亲眼下自顾尚且不暇,哪里有功夫去管她?
听见丈夫动怒,苏氏不得不垂首道:“老爷,玥儿年纪小,平素说话总是口无遮拦,这次也是无心之失,求老爷不要怪罪。”
徐掌柜冷笑道:“年纪小?无心之失?那么她对你和慧玥怎么不这么说话呢?”
苏氏向徐慧玥使了好几个眼色,可徐慧玥平时骄纵惯了,只会仗着父母姐姐的宠爱用强,却没有多少心眼儿,因此对苏氏的暗示丝毫没有领会,听到父亲责骂自己和母亲,仍旧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不服气地拿白眼翻着徐心然,因为她已经认定,今天父亲之所以勃然大怒,就是因为徐心然的挑拨离间。
徐掌柜没再理会她,而是对跪在地上的苏氏说:“若兰,我一向都视你为家中唯一的女主人,将内宅交与你打理,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对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十二分的放心。可是今天,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否真的一心一意为了徐家?你是否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徐家的事情?”
苏氏张了张嘴,可是觉得喉咙干涩,往日的伶俐全然派不上用场,只是哀哀戚戚地仰头看着丈夫。
徐掌柜冷哼一声:“怎么,你哑巴了不成?还是你心里有鬼不敢说?”
苏氏冷汗直流,尽管京城的三月还没有热起来,而书房的窗子也开着,习习凉风穿堂而过,夹着淡淡的花香,令人心旷神怡。
徐慧瑛开口了:“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叫您这样震怒?娘为了这个家操碎了心,您怎么能这样说她?”
徐掌柜横了她一眼:“还没轮到你说话呢。”又盯着苏氏,“你告诉我,那枚扳指究竟是谁拿走了?”
苏氏浑身一个激灵。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可是这也太快了点儿吧,按照苏氏的估计,那枚扳指她才出手没几天啊,就算丈夫能够发现,那至少也在好几个月以后了,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察觉。
其实苏氏筹划得不错,将买主定位于京城之外的人,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买主的确是京城之外的人,可那个京城之外的人,在买到扳指后,又将它作为礼物送给了京城里的人。而只要扳指在京城范围内露面儿,徐掌柜总会知道的。
徐掌柜定定地看着她,似要将她的内心看穿:“若兰,我还记得,那天你亲自带人在全府上下搜检,最终在心然的望月轩找到了一百两黄金,一切都在昭示着,是心然监守自盗,然后又将扳指换成了黄金藏在床底下。可是,那一坛子黄金,我早就验看过了,除了上面的三锭是真的黄金以外,底下的全都是镀了金粉的铅块。你倒说说看,谁肯这样费心思,弄来这样一坛子黄金诬陷心然呢?”
苏氏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她仰起脸,已是满面泪水:“老爷,我……我……是我该死……是我该死……”
徐心然心中一动,莫非她又要使苦肉计了?
果然,苏氏嘤嘤哭泣道:“老爷,都是我不好,前几日我弟弟大勇被人诬陷犯了人命官司,被关在死牢,刑部的大人说,秋后就要问斩。大勇是我的亲弟弟,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可是老爷您也知道,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我万般思量,却无计可施,只能卖掉那枚扳指,救我弟弟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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