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三四天,徐慧瑛吃了谭大夫开的药,眩晕基本痊愈,眼看着就要大好,苏氏忍不住带了几名小厮去万全堂兴师问罪。
“侯绪之你这个骗子!”苏氏一踏进万全堂的门面就大声嚷道,“你给我女儿开的这是什么药方?吃了九服了,却半点用处都没有!你今儿一定要给我说清楚了,否则,我跟你没完!”
此时正是万全堂最忙碌的时候,等着请侯大夫看病的人排成了大队,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焦急地往前张望,盼望着赶快轮到自己,而侯大夫的妻子侯大娘子则看着这繁忙的景象开心不已,只管收钱。伙计们则忙着抓药。
突然被苏氏喊了这么一嗓子,所有的人都吃惊不小,齐刷刷转过头,看着这个突然闯进来找事儿的妇人。
苏氏才不在乎众人的目光,她径直走到侯大夫的桌子前边儿,居高临下地看着侯大夫:“侯绪之,我徐家一向待你不薄,这十几年来,都是请你去号脉,诊金一个铜子儿也没缺过你的,可你为什么要害我女儿?”
情况不是十分严重的病人们纷纷交头接耳起来,病情严重的、急等着侯大夫给他们看病的病人却不乐意了,开始指责苏氏:“这是哪里来妇人在这里疯言疯语耽误我们看病啊?”
“就是,把她轰出去。为了到侯先生这里来瞧病,我儿子昨天夜里就排队等着了。”
侯大娘子扭着壮硕的身体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我说你是谁啊?为什么到我们万全堂来闹事儿?”
苏氏根本不理睬她,而是继续对冷汗直流的侯大夫说:“侯先生,您一向被人称作‘神医’,我们徐家上下也对您是十分的尊敬。可是这一次,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女儿的一点点眩晕之症,吃了你九服药都不见好?可是才吃了回春堂的三服药就好了?是我们小气没有给您诊金还是我女儿得罪过您?我女儿才十四岁啊,若不是我们多了个心眼儿,请了回春堂的谭大夫去号脉,还不知道我女儿的病要耽误到什么时候呢?侯先生,俗话说得好,医者父母心,您没有父母心也不打紧,可您不该胡开方子耽误我女儿!”
侯大娘子走过来扯住了她的袖子:“我说你是谁呀?敢到万全堂来找事儿、你说我家掌柜的胡开方子耽误了你女儿的病,你有证据吗?”
跟着苏氏的一个小厮一把推开了侯大娘子:“竟敢对我家夫人拉拉扯扯的,你算什么东西?你们这里的侯大夫开错了方子耽误了我家小姐的病,还不许我们来讨个道理么?”
侯大娘子身材健壮,原是铁匠的女儿,很有一把子力气,现在眼看着一个妇人到自己药铺里来闹事儿,一个小厮还胆敢推自己一把,登时火冒三丈,抡起蒲扇般大小的巴掌就朝着那小厮打了过去,一边打一边嘴里骂道:“从哪里跑出来的野小子,竟敢在我这万全堂撒野?”
那小厮机灵,一个闪身躲过了,然后嘴里嚷着:“大家都别在这万全堂看病了,这侯绪之就是个骗子!专门骗人钱财!我们徐家给了他不少诊费,可他却没看好我家小姐的病!”
这句话让排成长队等待侯大夫看病的病人发生了动摇,方才一部分病人的议论声大了起来,已经有人声音清晰地质问侯大夫,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侯大娘子一巴掌没打着那个小厮,想直接把苏氏轰出去算了,可眼看着这妇人穿着绫罗绸缎,又是满头珠翠,身后的几名小厮也穿得很是齐整,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夫人,所以没敢造次,只对自己丈夫喝道:“你从哪里惹来的祸事?”
侯大夫定了定神,对苏氏说:“二夫人说我胡开方子,那么请将上次我开的方子拿出来,这里这么多人,大家一起看看,我哪里开的不对了?”
苏氏冷哼一声,一名小厮立刻将侯大夫开的方子拿了出来,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苏氏说:“侯大夫被人称作‘神医’,可是治疗眩晕常用的半夏、天麻、白术等药为什么不在这个方子里?”
侯大夫这时候已经镇定了下来,说:“既然二夫人不相信我,又何必请我去号脉?你说回春堂的方子好,那么你只管去用就行了,觉得我的方子不好,那就不要用,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况且每个大夫都有自己诊治的方法,不可能每个大夫对同一种病症开出来的方子都一样,我开的方子虽然没有用半夏天麻之类,可用了一些温和的药物,效果是慢了些,可对二小姐的身体没有损伤,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将诊费退还给你,可是请你把事情弄清楚了再来兴师问罪。老周!”
“哎,老爷。”
“给苏夫人退还一两银子。”
“是。”被唤作“老周”的账房先生从柜台里捡了一两银捧到了苏氏面前,“夫人,这是退给您的诊金,您收好喽。”
苏氏示意一个小厮接过了银子:“退不退诊金倒还是小事,可你不该骗人。我女儿都吃了你开的九服药了,却一点儿都不见好,可是才吃了回春堂三服药就好了,你得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侯大夫和他娘子还未开口,病人中已经有人不满了:“行了,人家都把银子退给你了,你还想怎么着啊?侯大夫这万全堂开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若他真是个骗子,那早就混不下去了。也许是你女儿的病需要慢慢诊治,吃的药不够分量,况且吃了猛药一下子治好了病也不见得就是好事,你就别在这里闹了,快走吧,别耽误我们看病。”
苏氏拿着药方大声道:“可是我女儿的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就是普通的眩晕,随便开个方子吃些药就能好,就是这可恶的侯绪之,开错了方子,耽误了我女儿的病情。不信你们可以看看这方子。”
“你这人怎么不知好歹啊?”另一个病人不耐烦地看着她,“难道天底下的大夫开的方子都必须是一模一样的吗?人家侯先生有侯先生的办法,你觉得人家的办法不好,那就另请高明好了,净胡搅蛮缠些什么?何况你自己也说了,你女儿吃了侯先生的药,只不过是不太见效,可也没吃死你女儿呀,你跑到这里大呼小叫的做什么?”
“是啊,侯先生,赶紧报官,别叫这母老虎扰乱了这里的生意。”
侯大娘子得意地抱起膀子,瞪着苏氏:“我说你是自己走啊,还是我报官请公差来赶你走啊?”
苏氏没想到自己手握确凿的证据却落了个灰溜溜的下场,一时之间又是气愤又是害怕,可是眼看着众怒难犯,只得带了小厮们走了。
侯大夫见状长出了一口气,心想以后坚决再不与徐家有任何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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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气死我了!”苏氏窝了一肚子火回到自己的房中,看什么都不顺眼,一脚踢翻了一个小杌子,“这是哪个该死的,将个小杌子放在这里,差点儿绊我一跤!”
所有的下人都不敢露面儿。
苏氏更加火冒三丈:“人呢?都死了吗?快给我倒茶!”
半晌,她的贴身仆妇张大娘才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二夫人别生气,奴婢这就给您倒茶。”
一面倒茶一面观察着气咻咻的苏氏,小心翼翼地问道:“二夫人,是谁惹您生气了?”
苏氏喝了几口茶,气消了一些,说:“都是那个侯大夫,真是气死我了。”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讲了一遍。
张大娘心里说,你这不是自己去找不痛快吗?可没敢这么说,只是劝道:“二夫人,那侯绪之不过是个郎中罢了,这京城里的大夫多着呢,咱们以后不请他来就是了,犯不着和他生气。何况现在二小姐的头痛和眩晕不是已经好了吗,那咱们就更不用去理会他了。”
苏氏说:“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可就是心疼瑛儿。瑛儿自小儿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个苦?哼,这个侯绪之,竟敢和我作对,等着吧,早晚我要他好看!”
到了晚上,徐心然回家来,听绿云说了这个事儿,倒觉得这个结果不错,侯大夫与苏氏闹翻,以后不可能再帮着她们母女三个害自己了。
徐掌柜也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儿,当时就发了一通火,说苏氏一点儿没个大户人家的样子,居然跑到人家的药铺里去闹事儿,还没有说出个道理来,真是丢人败兴,直到徐心然去看他的时候,他仍旧余怒未消。
“我看你姨娘一向稳重,今天却白白叫人笑话,这徐家的脸面,都叫她给丢尽了!”徐掌柜坐在床上,气呼呼地说,“就算是有什么事,派个下人去问清楚事了,却自己不顾身份去找一个大夫吵架,这成何体统?”
徐心然劝父亲不要生气:“姨娘也是关心则乱,毕竟事涉自己的亲生女儿,换了谁也沉不住气,虽然事情做得有些丢人,可最后总算是有惊无险,如若不然,万一一言不合闹将起来再伤了人,那可就非要去见官不可了。爹,您就别再因为这些事情生气了,眼下咱们最重要的是店里的生意。这几天,制衣坊的事情都很顺利,我特意拿了几套做好的军服去给韩大人看过了,韩大人十分满意,说就照这样做就可以了。还有柜上的那些布料绸缎,这几天我抽空儿做了几件老年人的成衣,没想到竟然都销出去了。所以我想啊,反正制衣坊那边地方大着呢,不如再招些人来,将柜上那些料子都做成成衣,也不至于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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