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心然不知道今天杨天龙带来这位邹七爷是什么目的,暂时看起来,他并没有找茬儿闹事的迹象,可像他这样的地痞恶霸,谁又能说得准呢?也许前一刻还有说有笑,可瞬间就可以翻脸不认人。前两次他来找茬儿,都被自己巧妙地挡了回去,可这一次,自己还能运气这么好吗?还有这个什么邹七爷,看来也是市井中欺男霸女的角色,杨天龙特意带了他来,究竟是什么意思?还有他们身后的这些小厮,足足有十一个,是来打架的?还是来砸店的?
一想到这些,徐心然手心儿里全都是汗,可脸上依旧波澜不兴,给杨天龙和邹七爷两个斟了茶之后,轻轻将茶壶搁在桌上,笑吟吟地看着他们两个,心里却盘算着,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自己必定以死相薄,说什么也要保住这个店铺。
邹七爷的神情依旧傲慢,不过眼里的鄙夷倒淡了几分:“你这小女子倒很会说话,不过,你们去苏杭进货,这都还没去呢,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徐心然觉得自己脸都要笑得僵硬了:“大约不到五月份,新料子就能进来了,那个时候,邹七爷若信得过我们福盛祥,那么就请赏光来做几身夏装,还有礼品相赠。”
邹七爷摇着扇子:“什么礼品啊?”
徐心然示意阿威拿过来几个碎布头做的生肖和小摆设:“就是这些礼品。”
邹七爷随手拿起一个胖鼓鼓的、眉眼十分滑稽喜兴的生肖猪,说:“做得倒也精致,就是太小了。你们福盛祥可真是小家子气,连做个生肖都做得这么抠抠索索的。哎,这鼓鼓囊囊的,里面装的什么呀?别不是塞了些烂布条破棉花吧?”一边说,一边双手用力,竟然将那只生肖猪给扯开了,露出了里边洁白的、宣软的棉花。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虽然里面不是烂布条也不是破棉花,可邹七爷还是立刻将撕烂了的生肖猪扔在地上,指着徐掌柜的鼻子冷笑道,“你们福盛祥就是用这样破烂的东西来糊弄顾客的?你这可真是个黑店啊!”
徐心然还没想好对策,立刻过来两个小厮,抬起脚就将那只生肖猪踩得满是脏污。
朱先生急了,冲上前去想拦住那两个小厮:“你们这是做什么?这里面放的都是好棉花啊,却被你们踩脏了!”
一个小厮不耐烦地推开他:“你这死老头儿,快滚开!”一把就将他推倒在地上。
邹七爷看着地上那个脏兮兮的、已经看不出来模样的生肖猪,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哼,你们福盛祥专事欺行霸市,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好心好意到你们铺子里来买料子,你们不仅拿卖不出去的次品搪塞我,还用这个破玩意儿来羞辱我。今天这个公道我若是不向你们讨回来,那我的‘邹’字就倒过来写!来人呀!给我砸!”
伙计们都慌了,急忙去护那些料子,可是他们都是本分的百姓,哪里比得上那些如狼似虎的地痞?很快,他们就被推到了一边儿,有两个还被打得口鼻流血。柜台外面的桌椅板凳被摔坏,柜台上的一角被砸了个大坑。然后那些小厮将好几匹料子扯到地上,不停地吐着浓痰和唾沫,还拿脚去踩……
方才还继续留在这里看热闹的几个胆大的顾客见邹七爷动了真格儿的,这才惊慌起来,一个个尖叫着纷纷往外逃。
徐掌柜和朱先生都惊呆了,他们没想到,这邹七爷不仅是个与杨天龙一样的地痞恶霸,而且比杨天龙更加心狠手辣。杨天龙虽然想找茬儿,可到底还顾忌颜面,没有充分的理由,不会当众撕破脸皮。而这个邹七爷,简直就是无赖一个,没有任何理由就命人动手砸店。
而这个时候,杨天龙和他的小厮们已经不见了踪影,就仿佛他们从没有来过这里。
徐心然明白了,杨天龙两次来福盛祥,却没有占到便宜,心里早就窝着火儿了,可偏偏没办法发作,所以今天特意请了人来替他出气。
眼看着好端端的一个铺子被这伙无赖弄得乱七八糟,徐心然忽然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冷不防捡起一把被胡乱仍在地上的剪刀,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邹七爷身后,一手抓住他的肩膀,另一只手拿剪刀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都给我住手!”徐心然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脸庞涨得通红,紧紧抓住邹七爷,大声道,“你们谁敢再动一下,我就宰了他!”
那几个小厮还真被吓了一跳,一个个停下手来,看着邹七爷。
邹七爷却呵呵冷笑起来:“你这丫头,倒也有几分胆识,只是,就凭你这拿惯了绣花针的手,也想要挟我?”
徐心然冷静地说:“不错,凭着我这一点力气,是奈何不了你,可是,我完全可以将自己刺伤,然后,告诉官府,是你邹七爷领着人来福盛祥闹事,并且伤了我。”
邹七爷微微有些吃惊:“谁会相信?我带来的这些人都可以作证,我们并没有动你半分半毫。”
徐心然反问道:“是吗?可是我店里的这么多伙计也都可以作证,是你的小厮拿剪刀刺伤了我。而且,就算你力气比我大,本领高强,可若是我拼了这条命,你也逃不掉!”
邹七爷的汗下来了:“你店里的伙计自然会向着你说话,即便你去报官,他们也不会相信的。”
徐心然紧紧握着剪刀:“可是我店里的伙计会将自己的店铺弄得如此狼藉吗?邹七爷,今天你不请自来,还要找茬儿闹事,就别怪我没有手下留情。今天,要么你立刻道歉,并赔偿我店里的全部损失,要么我现在就拿这把剪刀刺伤自己,然后去报官,说福盛祥来了一伙强盗,不仅乱砸乱抢,还伤了人。两个选择,你看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邹七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发抖,可语气仍旧十分强硬:“你一个小小的黄毛丫头,也想跟我邹七爷斗?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你以为你报了官,官府就能将我怎样吗?你不过是受了伤,又不是死了,就算嫁祸于我,我也只是在大牢里和几个老友见见面罢了,莫非你以为,官府能为了你这一点点伤砍我的头?真是笑话。”
“原来邹七爷也怕出了人命啊。”徐心然笑了,然后将剪刀拿开,又忽然高高举起,狠狠地向着自己的喉咙扎下去。
“心然……”徐掌柜睁大了眼睛。
“大小姐!”朱先生和伙计们惊叫起来。
“你居然敢来真的?”电光火石之间,邹七爷一抬手,徐心然手中的剪刀立刻飞了出去。可饶是这样,她的喉咙还是被划了一道口子,有鲜血慢慢洇了出来。
徐心然镇静地摆摆手,制止了父亲和伙计们上前来,定定地看着邹七爷笑道:“我还以为,邹七爷天不怕地不怕,根本不会对人命官司放在心上呢。不过,就像你方才说的,你的小厮们都可以作证,你并没有杀人。那么,邹七爷为什么要阻止我呢?”
邹七爷脸色苍白,那把摇个不停的折扇早收了起来:“徐大小姐,果然是女中豪杰。我邹某人今儿心服口服。”说罢,命令小厮们,“咱们走吧。都记住,以后凡是我邹七爷的人,再不许来冒犯福盛祥!”
小厮们唯唯答应。
邹七爷又拿出来一张银票:“这是二百两银子,算是我邹某人为今天的莽撞赔罪。”
说完,带着自己的人灰溜溜地走了。
徐心然看着邹七爷硬塞给她的银票,不敢相信这场风暴就这么结束了。而徐掌柜则跌跌撞撞跑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心然,你伤到哪里没有?”
徐心然摇摇头:“爹,我没事。”
徐掌柜的声音还在颤抖:“心然,你的胆子也太大了。方才若是那姓邹的不怕你要挟,你岂不是……”徐掌柜说不下去了,虽然邹七爷一伙已经走了,并且说明再不会来找福盛祥的晦气,可他的后怕却愈来愈浓,以至于都要站立不稳了。
徐心然搀住了他:“爹,您放心好了,那个姓邹的不会在这里闹出人命来的,对于他们这样的地痞无赖,平时张扬跋扈欺男霸女倒是不怕惹出麻烦,官府也不会认真追究,可出了人命,那就不一样了,官府一定会按律给他们治罪。”
“那你也不能拿自己去赌这个啊!”徐掌柜苍白的脸到现在都没有恢复一点点血色,“方才是那姓邹的出手快,若是他慢一点点,那你现在……”徐掌柜不敢再往下想。
“可我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吗?”徐心然尽量保持着微笑与镇定,因为父亲已经吓得连站都站不住了,朱先生稍好一点,可也只张着嘴,连话都说不出来,伙计们更不用提,一个个像是活见了鬼,这时候都不敢大口喘气。那么,只有自己帮他们消除恐惧了,“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们把这里收拾干净。”又看着手里的银子,“这邹七爷虽然狠辣,可出手倒是挺大方,咱们店里今天这些损失,远远到不了二百两银子。罢了,余下的,就当他给咱们赔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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