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慧瑛在屋里已经等着失去了耐心。而且看什么都不顺眼,顺手抄起一只描金彩釉大花瓶,“咣当”一声就给扔在了地上。紧接着,又觉得装着几只金桔的玛瑙盘子叫自己不痛快,于是连金桔带盘子,一股脑儿摔了个粉碎。然后,忽又看见噤如寒蝉缩着肩膀的丫鬟们,立刻指着她们骂道:“该死的奴才,站在这里是要看我的笑话吗?”
丫鬟们立刻悄悄走了。
不一会儿,明珠气喘吁吁跑了进来:“二小姐,侯先生来了。”
徐慧瑛这才高兴起来,不过嘴里埋怨着:“怎么才来啊。”
明珠小声说:“侯先生进来的时候,刚巧遇到了大小姐,大小姐和他说了些话,所以耽误了时间。”
“又是她!”徐慧瑛现在一听见“大小姐”三个字就头痛,不过眼下看病要紧,于是不再理会,只催促着明珠将侯大夫领进来。
侯大夫给徐慧瑛号了脉,又问了一些问题。
徐慧瑛自然不好意思说自己被徐心然强行贴了那天要他帮忙改变药性的膏药,只说自己可能是受了寒。
侯大夫心说,即使受了寒,怎么只是右腿膝盖红肿疼痛,左边膝盖就好好的?
诊断了一番,侯大夫告诉徐慧瑛:“二小姐不用担心,您的右边膝盖只是侵了些寒气和湿气,贴两贴膏药,再将这几服药熬了,按时服用,也就无妨了。”
徐慧瑛这才松了一口气,叫明珠给了诊费,送侯大夫出去。
侯大夫走的时候,胆战心惊,脚底下飞快,生怕又碰见了徐心然,不过还好,一路顺利,没有看见徐心然。
其实他根本不必担心,这时候徐心然早已将他忘到了九霄云外,坐在望月轩的屋子里,舒舒服服喝着乳鸽汤呢。
绿云看徐心然吃得香甜,心里十分高兴:“大小姐,咱们总算是苦尽甘来,不用再住后院那两间破屋子了。只是,被她们抢去了暖云阁,我心里总是不服气。暖云阁是原先老夫人住的地方,虽说现在老夫人不在了,可那好端端的一个院子被她们糟蹋,想想就生气。若是老夫人还在世,哪里容得她们霸占暖云阁作威作福?”
徐心然说:“有些事情,需要慢慢来改变,不能心急。咱们的日子才好过了没几天,不能太急躁了,免得适得其反。至于暖云阁,不要说你生气,我又何曾心甘情愿让给她们了?只是这个决定是我爹做的,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你放心,暖云阁我迟早是要让她们交出来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为什么呀?”绿云不解地看着她,“现在老爷对你比以前好多了,二夫人她们见了你,都不敢像以前那样任意欺凌了。更何况你现在还帮着老爷做生意,老爷还要仰仗着你赚银子呢,咱们何不趁着现在这个机会将暖云阁要回来?以后她们两个住的长了,习惯成了自然,就更不好开这个口了。”
徐心然笑道:“好姐姐,我知道你一向都是替我打算的。只是这一次不同。你也说了,习惯成自然,这么多年来,咱们徐家的习惯就是苏氏当家作主,而她为什么能够当家?还不是因为我爹信任她?这种十几年建立起来的信任不是凭着我两三句话就能一笔勾销。现在我最需要做的不是在家里和她们争长论短,而是要帮助我爹把福盛祥的生意做好。以后生意好起来,咱们手里有了足够的银子,才有那个实力去对抗她们。其实,我也并不是真的要对她们做什么,只要以后她们安分守己,好好儿地敬重我爹,不惹是生非,我也不想对她们怎么样。毕竟,都是一家人,若是闹得不合,我爹肯定受不了。”说到这里,徐心然倒有些后悔刚才那样挤兑侯大夫了,虽说侯大夫曾经得罪过自己,可毕竟也没给自己造成什么伤害,至于那膏药里面添了其他的药物,她也只是怀疑侯大夫助纣为虐,却并没有什么真凭实据能够证明她与徐慧瑛勾结起来陷害自己,所以,真的不必如此对待一个于自己构不成威胁的外人,真的犯不上。
听了她这一番话,绿云默默想了好一会儿,才说:“我记得以前我爹娘说过,夫人当年当家的时候,家里上上下下百十来口,无人不服,只可惜我那时候还是个婴孩,根本不记得夫人当年的风采,不过细细一想,也许,大小姐现在的样子,和夫人当年差不多吧。”
徐心然笑道:“你又奉承我了。我若是有我娘的一星半点,哪至于被人欺负了整整十六年?”
“那就是夫人在天之灵保佑大小姐呢,让大小姐变得强壮起来,没人敢再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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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徐心然和绿云为现在处境好转而欣慰的时候,苏氏也没闲着,一面责令徐慧瑛抓紧时间学习珠算和记账,一面琢磨着,怎样才能使丈夫重新厌恶徐心然。思来想去,觉得一般的小打小闹根本不会对徐心然构成任何威胁,只有触到丈夫的痛处,才能让他真正的生气甚至震怒,重新将徐心然打回原形,撵到后院那两间破屋子里去。
可是,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丈夫对徐心然动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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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转眼,到了除夕夜,家家户户都围坐在温暖的炉火旁,吃着团圆饭,开心地说笑,向往来年的平安喜乐。
徐家也不例外,虽然今年铺子里没多少进项,可苏氏还是张罗了一桌子美味佳肴,和往日不同的是,没有了名贵的菜肴,大多数是家常菜,又加了几道鸡鸭鱼肉。这叫徐掌柜十分满意,夸奖苏氏会过日子,这年夜饭弄得既没有铺张也没有失了热闹。
按照规矩,在年夜饭开始之前,一家人要先去祭祖。徐家在乡下老家是有个祠堂的,只是到了徐掌柜爷爷这一辈儿,子孙们有的读书致仕,有的外出经商,有的参军入伍,所以,去了异乡的族人愈来愈多,而且愈到后来,就有愈多的子孙不能回到老家去祭拜祖先,因此,大家都不约而同在家中供奉祖宗牌位,逢年过节,全家都要祭拜,以示徐家子孙没有忘记祖先。
徐掌柜家也不例外,专门建了一座偏院,供奉祖先。因此,他们现在需要去那个偏院。
进得正屋,看见一尘不染的青砖地和案上摆放的香烛点心水果等物,徐掌柜满意地点点头:“嗯,心然做得不错,这间屋子,打扫得非常干净,祭祀的东西也准备得很齐整。”
徐家的规矩,子女们轮值,一人一年,负责供奉祖宗的屋子的清扫和祭祀等事宜的准备。徐掌柜因为是独子,没有兄弟姐妹,所以以前每年都是他自己清扫。等到三个女儿年纪渐渐大起来,理应是她们轮流来做,可徐掌柜因为心里忌讳徐心然是不祥之人,所以不肯让她接近这个偏院,因此,这几年来,都是徐慧瑛和徐慧玥在打扫这个院子,准备一应物品。直到今年,徐掌柜对徐心然重视起来,才特意叫她负责今年的清扫。
徐掌柜领头跪在最前面,手执线香,对着列祖列宗的牌位虔诚地磕头、祝祷。接着,徐家三姐妹依次上前进香磕头,苏氏因为是小妾,反而排在了她们三个的后面,虽然年年为此气闷,可也没奈何。其实,若是放在官宦人家和书香世家,侧室一律都不准进入祠堂的,根本没有资格祭拜先祖,只是大齐国的商人们要开通许多,对于一些老规矩遵守得不是那么严格,多少都有些灵活的变通,因此,有些生意人家的小妾,倒是被允许祭拜先祖的。
徐心然和徐慧瑛行礼完毕,徐慧玥举着香走到了牌位面前,规规矩矩跪下,却并没有磕头,而是呆呆地盯着前方的牌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掌柜轻声提醒道:“慧玥,给祖宗磕头。”
徐慧玥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只管愣怔地看着前方。
徐掌柜急了,提高了声音道:“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不给祖先叩头?”
徐慧玥惊慌地指着其中一个牌位,结结巴巴说:“你……你们快看……这个牌位这里,好像和往常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了?”苏氏凑上前来看个仔细,忽然失声叫道,“啊呀老爷,您快来看看这牌位旁边的祖母绿扳指怎么不见了?”
徐掌柜闻言大吃一惊,上前来借着烛光仔细一看,果然,一直都好好儿地摆在这个牌位旁边的扳指,已经不见了踪影。
苏氏所说的祖母绿的扳指,是徐家第一位祖先特意给子孙留下来的,因为祖母绿象征着仁爱、高贵、慈祥与和平,又价值不菲,所以,徐家这位先祖将自己机缘巧合得到的一块上好的祖母绿做成了扳指,却从来没有戴过,而是叮嘱后代子孙,等他百年之后,将这个扳指存放在自己的牌位旁边,让它保佑徐家子孙绵延、永享富贵。而徐掌柜一脉为嫡出长房,因此这枚扳指就由他们这一脉来保存。
这个扳指陪伴着徐家先祖的牌位已经近百年了,家里每个下人都知道,这个扳指,不能动,而且下人也不被允许进入这个偏院。能够进来的,只有徐家的主人。所以,这枚价值不菲的祖母绿扳指,一直都静静地躺在这里,没有人打它的主意。可是现在,它却不见了。
每个人的神情都十分紧张,因为这个扳指的丢失,不仅仅意味着损失了一件宝贝,而且更加预示着,来年徐家要遭遇不幸。
徐掌柜铁青着脸,环顾了一圈,沉声问道:“扳指,去哪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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