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抓了把花生低头剥着。心说这建成还真能扯。
“这刘文静与靖边侯有关系?”世民问道。建成叩了叩下颌,不太确定地说:“我依稀记得刘韶与靖边侯是有交情的,听说刘韶战死后他那仪同三司还是靖边侯上表请先帝加封的,世袭给刘文静也是靖边侯的建议。不过这事我也只是听说,毕竟是早年间的事情了。”
“一盏茶是冬月里开张的。”世民道。
“靖边侯虽然那时候在京中,但人在哪也影响不了什么。靖边侯入京之后那流言才渐渐传开,他被留在大兴城那么久自然也会觉得不寻常,想递些消息回来在这天高皇帝远的边境做点什么还不容易?”建成说完后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都是些猜测罢了,也许不过就是个简单的巧合。这事儿还得看看再说。”
世民没有说话,安静地剥了一会儿花生,剥好一把之后放进了我的手里,掸了掸衣裳道:“不过才一个月而已,确实不用太在意,知道便好。”
我看了看手里的花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对世民笑了笑,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世民轻轻地拨了一下我的刘海,说:“傻姑娘。”
建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俩,忽然道:“小孩不打算跟你回荥阳了?”
我脱口道:“别乱说。”怔了一下又笑说:“怎么不打算,只不过不急在这一时而已。”说完用手肘推了推世民,“对吧?”
世民看向我,眼中尽是宽容宠溺,答了声对,“不急在这一时。”
我抵抗不了他的含情脉脉,羞怯地低头捻了两颗花生吃。世民轻笑了两声转头问建成:“大哥如何知道的?”
“看你俩刚刚那样子,就知道是闹了点别扭又和好了。我到底还是年长一些,这还能看不出来?”他哼了一声,又摆出兄长的样子语重心长道:“昨晚已与你说过,你俩的事当真是急不得。”
我一听这话,便明白昨晚世民与建成已经谈过了要带我回荥阳的事情,而建成与我的顾虑应该是一样的。这件事的道理清晰明白,倘若昨晚建成说过,那世民一定是听得进去的,可他今天在饭庄却仍要再问我一遍。
思及此我心里不禁有点后悔,其实今天就算我在饭庄答应了与世民回荥阳,他也不见得就真的要带我回去。我那么一副思虑周全的样子把他给拒绝了,想必他心里会不是滋味。他应该只是在试探我的心意吧。可惜,我是又让他失望了。
聊了这一会儿我就觉得有些疲倦。一会儿怕建成说错话,一会儿怕自己说走嘴,真是累人。我打了个哈欠起身道:“我去看看饭菜。”
晚饭除了带回来的一煲肘子,还有小茶做的两个菜,苏成指着那俩菜说:“我看着做的,只能说是没有毒。倘若几位吃坏了肚子,我这有药,五十文。”他掏出个瓶子也一并摆在饭桌上。
小茶冷笑一声从袖里掏出一把钱来扔在桌上:“这俩菜今天都归你,药钱姑奶奶我出了!”苏成的脸当即垮了下来。我们大笑不已,纷纷抓起筷子奔那煲肘子去了。
腊月十五建成和世民要回荥阳去了,我虽然万般不舍却也不好挽留,毕竟年关快到了。世民应允我一有时间就过来涿郡看我,可我也知道毕竟是路途遥远,想见也不是容易的事。
那天的天气阴沉沉的,早饭后就开始飘雪。在城外官道旁边,世民用手暖着我的脸,手指轻轻摩挲过我的脸庞,尽是不舍。好一会儿,他低下头在我额头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把我搂进怀里。在我耳边道:“不急,会有办法的,你等我。”
我用力地点点头,哽咽着说:“不急。只要等到有一天,我可以安心地每天都看到你就好,不求其它。”
雪片越下越大,官道上已经是洁白的一片,世民跃上马背又回头深深地看了看我,扬鞭策马而去。我又站了好一会儿,看着那马蹄印渐渐被雪覆盖了,才回身下了官道。不远处,苏成正搓手跺脚在马车旁边等我,见我过来便喊道:“冷!赶紧上车回家。”
回家那两个字竟让我心头莫名的一震。转头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官道,有一些茫然。
“这下松口气了?”苏成赶着那匹跛脚神驹,我坐在车里拢着手,颠的浑身震颤,不满道:“什么叫松口气?刚刚告别完,正伤感着,你能不能不这么煞风景?”
“我都替你累得慌。”
“我谢谢你这么有良心。”我瞥他一眼,倾身过去在他怀里摸了摸,取出温热的酒壶来,打开喝了一口。酒入咽喉有点辣,接着整个胸膛就都暖和了起来,舒服了很多。
“我私藏的汾酒!”苏成怒道,夺回酒壶一扬脖就把酒喝了个干净,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壶口。我赶忙呸了一声,抹抹嘴嫌恶道:“好恶心。”
他得意地一笑,说:“看你下次还敢不敢!你瞧着干净,却不知道这干净是怎么来的吧,哈哈!”
“谁像你似的!”
“哎?这世上你不知道的事多了,你怎么知道别人不是这样?”
我听这话味道不对,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想说什么?”
他嗤笑了一声,“这几天有感而发。我的恩主,用假象换回来的往往也只是假象而已,你可记住了。”
“那不是假象。”我有点恼火地别过头去,“我只是毫无恶意的隐瞒了一点事,有些情况你并不清楚,不要装的像个哲人似的妄图剖析一切。”
“谁知道你是善意还是恶意。”他不屑道,“像我这么善良的人不多,你最好还是把别人想的坏一些,省得吃亏。”
“那我为什么就不能把你也想的坏些?谁知道你是真善良还是假的。”
他大笑了一声勒停马车,转过身来把头靠在车厢沿上,懒洋洋地看着我道:“这话多让人伤心。恩主,你不是个很缜密的人,谎撒的也不圆满。我若是不善良,恐怕你早不是现在的境遇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身上登时沁出一层的冷汗来,紧紧地盯着他道:“你什么意思?”他却嘿嘿一笑,探进点头来说:“我若是不善良,早就把你卖给人伢子了!”说完又对我呲了呲牙,乐呵呵地转身继续赶起马车。
我看着他的后背,心里一阵阵的发紧。他背对着我说:“你别紧张。你是我的恩主,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马车走的依然颠簸,雪花透过一开一合的车帘打在我脸上。刚刚苏成的话激得我浑身都绷紧了,这会儿松开手,就见掌心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几个深深的红印子,刻在那枚胎记上。
我想了一会儿,忽然发现了自己的可笑之处。真是,我告诉苏成我是被继父打出门的姑娘,我与他相遇在大兴城,又怎么会突然有两个来自荥阳公子成了我的朋友。
我懊恼地敲了敲脑袋,当初为了解释这伤胡乱扯了个谎,没想到后来苏成铁了心的要跟我们一路走,这萍水相逢的医生居然变成了家人,相处的时间久了,竟一点没想过要与他解释这件事。
我往前蹭了几下拽了拽苏成的衣袖,说:“你是说我被继父打出门的这件事吗?”
“我可什么都没说。”他晃晃脑袋不看我。
“哎,别生气嘛!”我又揪了他几下,哼唧道:“我告诉你实话还不行?当初也没想到你会跟我们一路走到现在,本想着随便应付你几句的,不算恶意,不算恶意的。”
他被我拽的来回的晃,无奈地说:“不算不算。我也没有非要问,真没有。恩主啊,咱们这样生活的挺好。当初萍水相逢也就算了,如今这样的交情,我可不想你再说个谎话来骗我了。”
我松开了手,怔怔地看着他,被他这话堵的十分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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