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咄必的书房门前犹豫不定。这里的记忆不好，再迈进去怕又看见个喝醉了的咄必。手放在门上没敢推，又了收回来，凑了耳朵在门缝处，想先听听里面是什么动静。要是听见什么杯子瓶子的声音，我看我还是改天再来比较稳妥。
屋里静静的，什么声的都没有。可刚刚那侍女明明十分肯定的说他就是在书房的，难不成已经睡过去了？
正想着，就听一个声音说：“用不用我唱首歌给你，以证明我在？”
我啊的一声，慌张中一脑袋撞在了门上，赶忙跳开几步。咄必正从窗户那里探出来，像赏景似的支着下颌，无辜又无奈地看着我。
我揉了揉脑门，红着脸，心里直骂自己丢人。咄必从窗户上退进去，不一会，书房的门打开了，他抱着手臂站在门口，不笑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呵呵。”我干笑两声，站直了一些，蚊声道：“怕你在睡觉，不敢贸然打扰，所以才……”
“所以才什么？你难道还能听出我睡没睡着？”他道，说完又瞪了我一眼，“嗯？！我还会打呼噜不成？”
“那可说不准……”
他迈前一步双手按在我的肩上，坏笑了一下，“你要不要亲自鉴定一下？”说完他手往下一滑，拎着我的俩胳膊就把我拎进了屋里。我脑子里霎那间闪过了各种恶念，但我发现是我自己邪恶了。
……
“怎样？”他翻身坐起点身子，支着头歪在床上，身上带着刚刚睡醒后的慵懒气息，像夏日里在树荫下打盹的猫，无尽惬意。
我脸上一红，低头死死地盯着面前素白的床单，摇了摇头，“没……没有。”
一个时辰之前，这厮把我拎进屋里，我就像是被揪住了耳朵的兔子，两条腿徒劳的蹬了蹬，大骂道：“咄必！你要是再敢对我非礼，我就一把火烧了你的府邸！”
“再？”咄必轻皱了一下眉头，又无所谓地笑了笑。他把我撂在床边，自己则解了外袍，我撤后一步，搭花架子似的对他举起拳头。他一边脱衣服一边瞧着我，他脱一件我脸红一层，最后实在忍不了了只好掉头往门口跑。手还没碰到门，就听嗒的一声，再细看，那门上钉了根毛笔，入木岂止三分，一支毛笔只留了个软软的笔头在外，笔身已经把门框和门钉在了一起。
少侠真是好功夫！我瞪着那笔头倒吸了一口冷气。可见当年他用石子儿打人时，是相当手下留情了。
我试着拔了一下，揪掉一柳笔毛。扭头再看咄必，他已经滑进了被子里，留着个脑袋在外面笑眯眯地看着我，“你看我到底打不打呼噜。”说罢，脑袋一转，睡了。我哭笑不得，烦躁的在屋里狂转了几圈，最后还是选择坐了下来。
他是真的睡了。呼吸平缓，长长的睫毛如羽轻颤，盖住了那双薄冰似的双眸，整个人看上去都温暖了很多。长发轻泻在枕边，越发衬的他皮肤细白如瓷，让我嫉妒不已。
悄悄地看了一会儿，我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
好吧，我知道这小子这是在教训我。下午我在前厅里说的那番话，的确是不该。我能主动来找他，他便也知道我是服软求和来的，他也许是觉得轻飘飘的一句抱歉没意思吧。
而他，这也是在向我道歉了。他没心没肺地倒头便睡，硬留了我在这书房，把他自己，把他所有的东西不设防地放在我的面前，也是想告诉我他没有不相信我。
虽然方法蛮横了一些，但我觉得很高兴。这有点出乎自己意料，不明白喜悦从何而来。是因为他没有怪我？是因为他相信我？还是因为他这奇怪的道歉，让我觉得他终于把我放在了一个平等的位置，终于也学会在意我的感受了？
睡觉不打呼噜的咄必懒洋洋的起床，我转过身对着窗户，目不错珠祈祷般地看着。“我不怕你看。”他说。
“我怕看你。”我回。
他笑了笑走过来坐到我的面前，屈起一条腿，手臂搭在上面，“李潇，如果我纳了妃，你再呆在这府中恐怕就不合适了，有什么打算吗？”
我有点惊讶，脱口问了个为什么。
“在别人看来你确是来路不明的一个中原女子，除非在我大婚之后也将你纳进来。我常在五原，府邸下人都会归王妃管理，你不可能在这里呆的住的。”
“纳我？”我的心脏突地跳了快了一拍，红着脸摆手道：“别介别介。我还不如进宫去找云昭。”
“那到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如果在你及笄之前，你能找到一个愿意娶你的人，王宫确实可以收留你几年。”他挑了挑眉毛，“不过我觉得这很难，有家世的人难以接纳你，而以你的心气儿，又怎么可能甘愿嫁给一个牧民？”
我咬着下唇不做声。我没想过一直留在突厥，现在才发现原来突厥一直也没想留我。不知不觉的我又跳进了这个没有身份的坑里。就像在现代拼死拼活挣到的那个学历，你可以鄙视它，可以说学历不代表能力，但是你总会碰到因为没有它而无情竖起的墙壁。
“我可以送你回中原去。但是，隋帝已经下诏攻打高丽，涿郡你是不可能再回去了，甚至北部边境一线如今都不安全。我不能深入边境太多，我的人也不能。隋帝知道你还活着，你回去实在很冒险。”
“那……，有没有可能让你留在中原的人接应我一下呢？”
他低头笑了一下，随即又抬起头来，有些无奈，“在中原腹地，我已经没有什么人可以用了。再说，你回中原想去哪？”
我楞了楞，也是，我回中原能去哪呢。涿郡？不行。荥阳？不敢。大兴城？找死。随便找个地方呆着？那与呆着突厥有什么区别？之前光想着找机会回中原了，却没想回去干嘛。
我叹口气，垂头丧气地说：“我还真不是一般的惨，众叛亲离，无家可归。”
“是啊，你得感激我收留你才是。”他笑了笑，舒展了一下手臂站起来，也顺势把我拉了起来，“离我生辰还有一个多月，再想想。实在不行送你到高昌去就是了，如今中原已有乱势，等上几年再筹划也不迟。先吃饭。”
“等等。”我忽然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话，便叫住他问道：“你在中原腹地的人都哪去了？”
“没了。”他硬邦邦的甩出一句，转身出了书房。
我眨眨眼，迈步跟了上去。之前他不是还自信满满地对我说什么让人忠心于他是他的本事吗？算来不到一年多的工夫，怎么又说没有人了呢？
可汗？我在心里算了算。前年年底始毕可汗继位，去年正月咄必到的涿郡，六月带我离开中原，而后便一路游走去了高昌。从他离开中原到现在，满打满算一年的工夫，就是这一年，他不在突厥也不在中原的这一年，可汗已经把他在中原的联系就都给掐了吗？
可怜的娃。
我抬头看了看他的背影，不知不觉地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摆，“咄必……”
他顿住脚步回过头来，“怎么了？”
“如果……我要跟你去五原，你会答应吗？”我问道。他一怔，嘴角慢慢地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我瞧着他，忽然脑子一炸，想起那天他拉着我的头发，旖旎勾引般地说：“你要是想跟我走，为什么不说呢？”
我靠！我这是上钩了吗？
这想法一出，我便像触电似的收回了手，赶紧疯了似的摇头：“没事没事！我就随便那么一说！”话未说完，已经大步的蹿过他的身侧，一溜烟的跑了。
我就是有病！我他娘的月圆之夜犯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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