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刘文静回到涿郡之后,苏成就常常不见了踪影,丢下我和小茶在家枯坐发霉,连楚宣和罗非也因为实在没事做而倍显颓废。
从七月路过荥阳之后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我掰着手指头天天算,总觉得时间差不多,世民应该可以找到我了,却怎么也盼不来。
立冬那天一起围炉吃饭,我和小茶指着苏成好一通数落。苏成在这样声讨的氛围里仍然吃掉了两碗烩面,抹抹嘴嬉皮笑脸地说:“你们自己不出去怎么赖得了我?不讲理不讲理。再说了,都是没出阁的闺女家,你们想干什么?”
“给我们找点事做,不然就把你的神驹卖掉!”
“可不敢!”苏成忙道,习惯性地挠了挠下巴,“我想开个医馆,我可以不嫌二位资质愚钝,勉为其难地教你们些医术。”
我和小茶一起摇头摆手,“免了。”他一瞪眼,指着我道:“我的医术不好吗?你,谁治好的你,忘恩负义。”
“除了医馆就不能开点别的?”
“刘文静曾说想开个酒馆……”苏成瞟了我一眼,冲我捻了捻手指说:“没钱。”我嗤笑了一声:“我也没钱。”
“那你就当没听见。”他嘿嘿地笑着,话虽这么说,却仍然拿眼直勾勾的瞅着我,全然没有挫败或者放弃的意思。
我握着茶杯暖手,思忖了一下问道:“这个刘文静现在是做什么的?”
“哎?怎么,我的朋友你还不放心。”他凑过来,一脸的粘腻表情,笑得眼睛弯弯的,“咱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你们难道看不出我别无二心吗?”
我把他推到一边,笑道:“你就是没心没肺,还二心呢。你看,我们两个女子不宜抛头露面,你这样靖边候的仇人也够呛,更何况又是这二百五的性格。我们总得知道刘文静什么来路,才能决定要不要投资。别回头开不了两个月就全员卷包袱跑路,你是没损失,我们的钱岂不都白扔了。”
“肇仁兄……”他沉吟了一下,挠头道:“也就是个闲散之人,其父曾是步兵校尉,战死之后追了些哀荣。肇仁承了他父亲的俸禄,倒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四处游历。我们认识的也偶然,知道的不太详细。”
刘文静的父亲刘韶虽然并不出名,但也是历史上有记载的。我漫不经心地点点头,说了声原来如此。说起来跟苏成在一起好几个月了,还要试探他多少有些不厚道,可我就是觉得苏成这人不是那么简单。我常常否认自己的想法,却怎么也忽略不了自己的直觉。
“哎?潇妹妹你这是在审我?”
“哪有。”我讪笑了两声,“那改天苏先生请肇仁兄过来,好好商议一下吧。”
我们的商议很快有了结果,原本刘文静要开小酒馆的想法被我否了,游说他改做茶楼。他原本并不愿意,许是怕欠钱承情的将来被我扣住。我私下里又与他单聊了一次,他才点了头。之后刘文静和苏成便在蓟县城北寻了个院子盘下来,规模不小,价值不菲。苏成问我跟刘文静说了什么,我只是笑而不语。
跑齐了茶楼开张需要的一应器具人手,茶楼在冬月里便开了张。苏成点了爆竹,红色的碎纸片落在雪地上显得颇为喜庆吉祥,茶楼黑漆漆的两扇大门上悬了方匾,上书三个大字:一盏茶。
那是我的墨宝。宫中四年受教于公主,如今字写的也是颇有气势了。我坐在茶楼内的跨院里看着鱼贯而入的各色人等,又高兴又忐忑。
这是我让刘文静跑遍了冀北的几个县城请来的人,拜贴设计很精美,附了这茶楼的简要介绍,把这茶楼的不同与美妙之处夸了个天花乱坠。我写不出那样华丽丽的文章,却没想到苏成可以,难怪他当初可以在荥阳的青楼里混个风生水起,让那么多姑娘惦记。
一盏茶很快在冀州以北的范围内打响了名号,盖因为开业之初我们为这茶楼设下的门槛:没本事的莫要进来。文也好武也好,总要有所长才能坐进这一盏茶。这是我给刘文静出的主意,他初听时锁紧了眉头,满眼疑惑的审视了我很久,最后问我为什么。
“刘大哥你想开酒馆是为什么?”我反问他。他没有说话,仍是一径地看着我。我暗笑,轻叹了一声说:“刘大哥的家世不错,虽然承继了令尊的一个闲职,却也是军中不低的职位,若想混出名堂并不难。我看你也并非苏成那样随遇而安的性格,却为什么要选择四处游历?”
他还是不说话,我只好继续道:“不妨直说吧,我既然出钱帮你,就好好的帮,一个鱼蛇混杂的酒肆怎么能跟一个大门高槛的茶楼比?你想得到东西,这个茶楼可以给你。”
“我想得到的东西?”他冷漠的笑了笑,“潇姑娘,你我相识不久,你又怎么知道我想得到的是什么?年纪轻轻,莫要自以为是的揣测人心。”
“刘大哥为了一句流言,策马入京打探。涿郡离帝京,可是不近啊。”我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是不知道你的心现在有多大,但是我相信,它总会随着你资本的增加,变得越来越大的。话说,隋亡于大业十四年,还有十年,那并不遥远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刘文静皱着眉头显得很不耐烦,可我却看见了他眼中精光烁烁,于是凑近过去,神神秘秘地小声说:“你就不想博上一博?博个来日鲜衣怒马的前程,博出军中朝堂的一席之地?十年,很快的。”
“那不过是些流言罢了。”他拂了拂衣角。
“是吗?刘大哥千里奔袭的就为了一句自己压根不信的流言?还真是够闲的。”
他噎了一下,瞪了我好一会儿,笑了起来,“苏成那家伙眼光太拙劣了,竟还真的相信你是被继父打出门来的可怜孩子。潇姑娘,不管我的心有多大,野心如何,我倒想先问问你为何要帮我?”
我呷了口茶,慢悠悠地呼出一口气,又慢悠悠地续满茶杯,刘文静倒是不急,静静地瞅着我。“我需要你去帮助一个人。”我道。
“谁?”
我笑眯眯地摇摇头,“还不是时候告诉你,你只说答应还是不答应就好。当然,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那今天这席话就算我没说。刘大哥,相信一个人是需要风险的,就像我选择助推你的野心,也会有我需要承担的风险。咱们彼此彼此,靠的只不过就是不宣于口的仗义而已。”
刘文静肃了肃神情,问道:“你多大?”
“过年就十岁了。”
他长长地哦了一声,“相信你果然是需要很大的风险,只是……”他一笑,“很有意思,值得赌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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