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更子初之时的梆子从街巷远远地飘了进来,我便睁开了眼睛。下午吃罢了饭我就开始睡,睡到现在已经神清气爽,于是坐起身来。对面的朵沐儿动了动,我对她道:“没事,我不跑。”
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除了一些风声,还有一两声极远的咳嗽外什么都没有。太守府的夜晚从来都很安静,但是今晚的安静却让我觉得有些诡异。当然,这完全有可能是我的心理作用。我猜测了一种可能,却不知道是否真的希望它发生。
今晚该是月圆的夜,但天上起了云,随风流动着的云把月光吞噬了大半,外面的天变成了那种沉沉的灰色,让我觉得比黑更让人看不清楚。
没等一会儿,窗外一个淡淡的人影映在了棉纸上,淡的如一缕灵魂,我的心紧跟着腾地跳了一下,心说:来了!悄悄提了鞋走到门口,有点好笑地眼看着一根竹条从门缝里塞了进来,然后极小心极小心地拨着门闩,慢的我甚至有心帮他一把。
门打开的也很慢,门轴极轻的响了一声,朵沐儿就警觉的睁开了眼睛。我冲她摆摆手,然后回过头来对着正探头进来的黑衣人笑了笑。
那人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吓得退了两步。我把食指放在嘴边做了个静声的动作,然后悄悄地说:“是不是张贵哥哥?”
那人定在原地定了好一会儿,才喘出一口气,摘下了面上蒙的黑纱,憨笑道:“你怎么知道的。”他往前两步,高大的身影吧那一点淡淡的月光也给挡住了。
“白天不是才见过你。”我笑嘻嘻的仰头看着他,站在内门没有迈出去,我知道朵沐儿一直在身后看着我。招手让张贵弯下腰来,附在他耳边问:“张贵哥哥,就你一个人来的吗?”
他露出一口白牙,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对。小孩你惹了什么麻烦?白天我去抓你,晚上又要救你。”
“救我吗?”我捂着嘴笑了笑,“你也觉得白天抓我,晚上救我这件事很奇怪吧。我可不能跟你走。”
“你不想走?”
我笑着点点头,然后往他手里放了个东西,“哥哥找机会帮我给二少爷。二少爷是知道的,明天他要是没见着,你可就有麻烦了。切记。”
他有些为难,看看我,又看看手里的东西,最后气息一沉伸手扯住了我的手腕,道:“不行啊,我总要有个交待的,你还是先跟我走了再说吧。”一边说着一边把我往外拉。我的脚刚迈出房门一步,朵沐儿便像直接从被窝里弹了出来似的,手中的小短剑同时出鞘,一眨眼的时间剑锋就往张贵的咽喉处去了,张贵倒也不是吃素的,反手将匕首一顶,便将朵沐儿的剑弹了回去。朵沐儿借力翻身跃起,回身就踹向张贵的面门。我赶紧低声的喊她:“别!”
朵沐儿倒真听话,脚一收,直接用膝盖怼了张贵的胸口。张贵把朵沐儿弹开之后没料到这丫头能这么快的翻身回来,生生地挨了一膝盖,拉着我的手也放开了。朵沐儿手一抄就把我抄回了屋里,然后跳开两步稳稳地站住。
我看了看朵沐儿,面上没有表现出来,心里却抖了抖,心说您这叫会一点点功夫?“张贵哥哥,你看看。”我啧啧两声,看着张贵:“一个可汗的护卫不是一个太守能比的。这样一个小姑娘都这么厉害,我要是喊了别人出来,你肯定是跑不了。到时候可汗、殿下拿了你到老爷跟前去质问,你说你可怎么办?”
他揉了揉自己的胸口,“说是找到你让你跟我走就是了,谁想到你不愿意。”
“不愿意。你走我不管,你若用强掳我我就喊人。”我态度坚定,看他几分无奈的样子,又道:“你不妨这么说,就说没找到我,不知道殿下把我藏在什么地方了,你怕翻找会惊扰了可汗连累太守府,便撤了回去。”
我往门口推了推他,“就这样吧,我托付你的事别忘了就行。”
张贵走了几步又回头对我道:“你不会出卖我?”
“怎么会。我出卖你又没有好处。”
这次他倒是很认同的点点头,“那你自己保重吧。”说完快步往东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一个旱地拔葱,越过门檐消失了。
朵沐儿看着张贵消失的方向,问我:“你知道他要来?”
我嗯了一声,也看着那个方向。这真是件矛盾的事情,如果没有人来劫我我倒希望可以留下来,如果有人来劫我,那我就说什么也得离开这里了。
没钱没权没地位的一个人,要是突然重要了起来,就只能等死了。
我回头对朵沐儿一笑,“你功夫真好,幸亏有你,要不然可能动静就大了呢。张贵哥哥是好人,我也不想伤他。”
朵沐儿有些不好意思,把短剑一收便回了屋里。我倚在门边看天,盘算着是不是也去学学功夫。云彩已经被风吹的差不多了,露出皎洁的月光来,视线也比刚刚好了很多。这真不是个夜行的好天气,窦氏一定是急坏了啊。
我笑了笑,侧头对着正房的檐下挥手,那里便走出一个人来,那双银灰色的瞳仁,什么时侯看都觉得有些妖孽。咄必笑吟吟地走到我跟前,也抬头看了看天,道:“亮起来了,真是不好藏。”
“殿下想藏来着?这一身白花花的中衣是想藏月亮上去?”
他也看了看自己,笑道:“干吗不跟着走?我可没打算拦你。”
“你不拦我吗?”我睨着他,“那你在花厅里时就让夫人带我走就是了。殿下,你也是想看看今天晚上有没有什么动静吧?”说完我负起手,一笑,露出正在换乳齿的一口牙来。
他抖手一指我:“别笑,太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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