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子行了半日,方到达登舟之处。彼时周全等人早已备好一艘大船,将行李搬至船内等候。好容易见黛玉的轿子过来,周全等人忙远远地过来伺候。紫娟及雪雁等人先行下轿,来至黛玉轿前,又是雪雁打起轿帘,紫娟将黛玉轻轻扶出轿子。
黛玉在轿中坐了这大半日,虽觉得筋骨疼痛,可心内却是无比轻松的。甚至,在出贾府的那一瞬间,她在心中悄悄地惊呼了一声:“啊,终于出来了!”虽说那个大园子里,还有许多她牵挂的人、事、草木,可毕竟在那样伤心而屈辱的时刻逃离了出来,对她来说,绝对是一种解脱。
黛玉出得轿后,先是来到周全跟前,侧身深施一礼道:“周大爷,黛玉这一路就辛苦您和各位大爷照顾了。”
周全哪里受过主子的拜礼,慌得忙跪下磕头道:“林姑娘,您这可是要折杀我这老奴了……您放心吧,周全虽然年迈,可这辈子也是跟着主子走南闯北过的,大大小小的世面也见识过了,所以姑娘就请放宽心吧,保准会安安全全地把您送回到苏州。”
黛玉笑道:“如此就更要多谢各位大爷了!”说罢,便让紫娟拿过一包银子,送到周全跟前道:“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周大爷先收着,路上划船累了,可以雇几个人帮衬着,这样周大爷等人可以多多歇息会,等到了苏州,黛玉自会另当重谢!”周全听了,哪里敢收,无奈黛玉执意要给,周全只得千恩万谢地替几个家奴磕头收了。
一切打点完毕,紫娟和雪雁便搀了黛玉登上船,进入船舱。众人一进船舱,皆吃了一惊。只见整个内舱不但擦抹得干干净净,而且舱壁、舱顶全用粉色软纱遮挡,舱板上也铺了米色的地毯,人踩在上面,软绵绵暖融融的。黛玉惊诧至极,忙回身来至舱门,低声问道:“周大爷,这是……”
周全见黛玉满脸惊喜,也就放下心来,憨厚地笑笑道:“我家老婆子知道姑娘是千金之躯,不能有半点腌臜,必不习惯坐这样冰冷的船,又兼着天气越来越冷,怕姑娘禁受不起这寒气,便和我几个女儿一起买了些纱绸并地毯,把这船舱装扮了下,希望姑娘看着心里暖些才好!”
黛玉听罢,感动得红了眼圈,哽咽道:“多谢周大爷、周大娘及众位姐姐们,黛玉非常喜欢这装扮。等来日回来时,必当登门重谢!”
周全见黛玉被感动,高兴得糊子都撅得老高,连声笑道:“姑娘不要客气,这是老奴一家应该做的!”说罢,忙让黛玉复又进了舱内,这才关上舱门,让随行的小舟跟上,遂命几人拔锚启航,离京直奔苏州而去。
黛玉悄悄出府回南一事,贾府上下虽有多人知晓,可碍于今日是去薛家过礼的日子,皆无一人敢在贾母面前提起。贾母虽然表面一派喜气,可内里却也一阵阵纠结,她既想亲自去送黛玉出府,又怕宝玉这边出什么纰漏,左右为难之下,还是选择了保护孙儿,而舍弃外孙女儿。
王夫人的担忧比之别人更甚,她唯恐黛玉今日远行的事被宝玉得知,因此一大早就差人去看着怡红院,不让宝玉出来,另一方面也远远地在潇湘馆打探消息,只等黛玉一走,就立即报给她知。
索性,一切顺利,黛玉安安稳稳地出了府,没滋任何事,怡红院内更是平静得很,宝玉被瞒得严严实实。王夫人和凤姐很快得知了这一消息,皆长吐一口气,认为自此以后除去了大碍,宝玉娶亲的事,自然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来晾晾,也是该知会宝玉的时候了。
王夫人和凤姐两人刚悄悄地在游廊上互通了口信,就见怡红院的一个小丫头慌里慌张地往这边跑来,凤姐见了,忙走上去喝道:“站住!你混跑什么?看冲撞了老太太,我非揭了你的皮!”
那小丫头见是凤姐,吓得“扑通”一声跪倒,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回二奶奶,不好了,宝……宝二爷,他……他晕倒了!”
“什么?怎么会晕倒了?”凤姐惊了一跳,忙问道。此时,站在不远处的王夫人也听到小丫头的话,唬得忙三两步来到近前,瞪眼问道:“你说什么?宝玉……晕倒了?怎么会这样!”
那小丫头结结巴巴道:“二爷闲来无事,就让晴雯姐姐和秋纹姐姐陪他在院子里溜达着,突然……突然就……就晕倒了!袭人姐姐和晴雯姐姐都吓坏了,让我赶紧来回二奶奶和太太……”
凤姐听了,丹凤眼一立,喝道:“好一帮蠢奴才,不过让你们看个人都看不住,要你们还有什么用!”说罢,便对王夫人道,“太太,我们过去看看吧!”王夫人早已唬得没了主张,忙点头道:“赶紧……赶紧走!”说罢,便扶了一个小丫头,与凤姐一起心惊胆战地往怡红院而来。
此时的怡红院,已是哭声一片。凤姐和王夫人听着这哭声,心里越发没了底,王夫人更是唬得一边走一边喊:“宝玉,宝玉,我的儿,你怎么了?可不要吓为娘啊……”凤姐也一叠声地训斥着一帮只知道哭嚎的小丫头道:“蠢东西,人还没死呢,哭什么!魂都叫你们哭没了!还不赶紧伺候着去!”说着话,也忙扶了王夫人进得屋来。
屋里的袭人、晴雯、麝月等人听见王夫人和凤姐来了,都唬得赶紧离了宝玉的床榻,齐刷刷地跪倒请罪。王夫人顾不得审问她们,忙三两步跑到宝玉跟前,哭道:“宝玉,你怎么了?宝玉,你醒醒……”
此时的宝玉两眼紧闭,牙关紧咬,面无血色,似是要死过去的样子。王夫人见他这般,更是唬得没了主意,一叠声地喊:“来人呢,赶紧去请太医,赶紧去请太医!”
袭人忙哭着回道:“太太,已经去请了,太医还没有来!”
王夫人气得大喝道:“什么太医这么有排场,还不赶紧叫人去催!我的宝玉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他们没完!……还有你们,我把个好好的宝玉交给你们,怎么好好的突然就晕倒了呢!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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