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道:“依我的意思,明儿周爷爷拿些银子到衙门里打点打点,早些把他们放出来吧;叔叔就帮我到各家送点银子,就当是接济他们,我这心里也好过一点。”
“这、这可如何使得呢?”周全忍不住担忧道,“姑娘宽宏大量,我们都着实佩服,可是对林四那伙人,我们怕好心不得好报啊!所谓‘放虎归山,必有后患’一说,也不是没有道理。所以,姑娘还应三思而后行!”
黛玉道:“你们担忧的,我早就前后思量过,现在做此决定,只是想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同时也对得起我自己的这颗心。就算是日后再遭人报复,我也认了!”说罢,便吩咐紫娟拿银子分给两人。两人无奈,只得忧心忡忡地接过来,自行退下准备去了。
林素儿的妆奁很快准备齐全,陪嫁的衣裳也都裁制完毕。这日,黛玉、紫娟等人正围着林素儿看她试穿衣裳,忽见春纤从前边慌慌张张跑过来,喊着:“姑娘,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黛玉等人闻听皆吃了一惊,忙问道:“春纤,出什么事了这么慌张?”
春纤进了门,上气不接下气道:“我刚去前院,听见有人议论,说周爷爷已经打点好了衙门的人,今儿就把林四叔和老栓叔他们全放回家了……”
墨婶娘听了,诧异道:“既是都放回家了,这不是好事吗?你怎么喊‘不好’呢?难道他们回来就又聚众闹事来了?”
春纤忙摆着手,道:“不是,婶子您听我把话说完……那一伙放回来的人,别人尚都没事,独有那林四叔,连家都没回,自个儿跑到城外的小树林子里吊死了,这不是,他们家人到现在才寻着尸首,刚抬回来呢,这会子正在家里哭呢!”
“什么?吊死了?”黛玉闻言,两眼直呆呆地“扑通”一声坐到了椅子上,半晌才哭道,“是我害了他呀,是我害了他呀!若不是我找人把他救出来,他恐怕在大牢里还能安生些,我这样……可就成了罪人了!”
众人听罢,忙道:“姑娘可不要胡思乱想,哪有姑娘好心救人却成了罪人这样的道理,必是他自个儿觉得没理,又愧对姑娘的相救之恩没脸回来见人,才寻了短见的,姑娘快别这么想!”
黛玉哪里听得下众人的劝慰,又忙找人去林四家打听了一番。回来的人说,林四从狱中出来的时候,听闻是姑娘救了他们,又恼又羞,说是闹了一场竟落得个如此下场,还有什么脸面落在这世上,当下就让别人先走了,自个儿寻了短见。现在外面的人都说,这事纯与姑娘无关,都是林四平时跋扈惯了,又好面子,才落得这样的下场,说他咎由自取。那些人还夸姑娘不计前嫌仁义宽厚呢,只是林四没有福气消受罢了!
黛玉听完,又是一通落泪,当下不顾众人反对,执意来到林四的家中吊唁。此时,林四的儿子正在着人忙碌着搭灵棚请僧道,猛抬头见黛玉的轿子到了家门口,当下慌得忙喊来母亲和媳妇前来支应。
这婆媳俩一听说黛玉来了,也都慌得什么似的,忙迎出来,问道:“玉姐儿,咱们两家的事不是都了结了吗?您这次来是……”
黛玉哽咽道:“四婶娘,嫂子,我是来给四叔吊唁的,请容我为四叔上完香咱们再细说。”这婆媳俩一听,先是一阵惊愕,待醒悟过后忙道:“玉姐儿,您这金贵之躯,怎么能来这样腌臜的地方呢,我们实在禁受不起啊!”
黛玉道:“婶娘,逝者为大,黛玉这凡躯又有什么金贵一说呢,请赶紧前面带路吧!”林四家的无奈,只得带黛玉到了临时搭建的灵堂前。黛玉依着当地的礼俗,恭恭敬敬地上了香,又拜了几拜。林家人又恭恭敬敬地回了礼,林四家的才把黛玉让到了供宾客使用的上房里。
这时,林四的儿子也过来,以逝者之子的身份给黛玉磕了头,声泪俱下道:“玉妹子,家父在世时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妹子的事,可您不计前嫌,不但将家父从大狱中救出来,还前来吊唁,我这当哥的要代家父给您赔罪了!”说罢,就要再拜。
黛玉忙使人将他搀起来,道:“大哥快不要这么说,黛玉受之有愧。依黛玉看来,四叔原来做的那些糊涂事,可能也是迫于生计不得已而为之,是黛玉斤斤计较了。至于将其救出大狱的事,黛玉正为此忧心呢,想着四叔是那样一个豁达之人,突然间自寻短见,想来是黛玉的做法不周,让他一时想不开才走上这条绝路,黛玉惊闻噩耗,懊悔不已,此次前来也是为了陪罪来的!”说完,黛玉也要给林四一家下拜。林家人哪敢让黛玉给他们拜,当下死命拦住,黛玉方才作罢。
此时,林家来往吊唁的人络绎不绝,黛玉见主人忙碌,忙起身告辞。临行之时,安排林如墨帮忙料理丧事,如钱财上短缺,可随时到家来取。林四一家又是千恩万谢,直到送黛玉的轿子出了巷子口方才回去。
黛玉的轿子才往前行了两个巷口,忽见前方忽啦啦冒出了十几个人,他们一听说是黛玉的轿子,皆齐刷刷跪倒,把轿夫及紫娟等人吓了一跳。
紫娟忙命轿夫停轿,差人到前面一问,原来这伙跪倒的,正是跟林四一块从大狱里被黛玉救出来的林家族人,其中为首的,正是林老栓。原来,这林老栓等人从狱中回来后,正要搭伙去林家老宅答谢黛玉,忽又闻听林四自尽了,惊愕之余,只得先拐至林四家吊唁。没想到刚走至路口,忽然看到黛玉的轿子过来,众人这才忙不迭地跪倒,拜谢黛玉的搭救之恩。
紫娟差人打听清楚状况,向轿内的黛玉一说,黛玉忙让人把林老栓等人扶起来,同时把林老栓叫到轿前嘱咐道:“老栓叔,黛玉救你们出来,实是想给你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没承想林四叔竟有如此大的气性走上了这条绝路,着实让黛玉心中不安呢!望老栓叔能体谅黛玉的一片诚心,替我多多在林四叔的灵前上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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