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马骁便与童家父女叔侄告别:“侄儿明日卯正出发,最多三五日,我父亲必定领前来。”
童如山感慨于马骁小小年纪急公好义,亲手斟茶一杯奉上,道:“侄儿为了童某受累奔波,论理,童某要为侄儿盛宴饯行才是,只是为了侄儿安全着想,明日我就不给侄儿送别了,以免惹起奸人防备。而今,我就以茶带酒与贤侄饯别,望贤侄此去所向披靡!”
怀瑜闻言讶异:“父亲,这词儿不应景呢,您该说一路顺风才是呀。”
童如松笑道:“你父亲没说错,马公子二月过了县试,这回回去正要参加院试。”
怀瑜顿时了悟,怪得马骁让父亲给林知府也去一份奏折,院试之时,省府学政必定提前到达,林知府也必定要亦步亦趋作陪才是道理。故而,林知府就是知道了消息也是无暇分身前来救火。马骁早知此事,让父亲晚一日不过是确保万一。
再者,童如山着馆驿寄送奏折,再快也要三四天,等林知府得到消息,只怕马大人已经到了归县,一切已成定局,万无更改了。
怀瑜想通此节,顿时笑弯了眼,怪得十七叔说他深谋远虑,该说老谋深算更准确吧!
马骁知道归县上下都是罗道德嫡系,童如山受到制肘,难以运作,故而只带了贴身伴当墨剑书剑回城,而把五宝等六人留给了童家使唤,以为帮衬。临行密嘱他们外松内紧,秘密监视那日被收买几人。
但凡大案要案,一般只是主犯诛灭,罚不责众,衙门喽啰最多驱逐了事。马骁买通四名库丁,都是当地绅士远房亲友,托了关系找口饭吃,并非罗道德死忠派。
库丁乃是最没有油水的苦差,衙门提供衣食住行外,一月只有一个铜圆工钱。他们是当地居民,马骁买通他们花了大价钱,给了他们每人纹银百两,这可是他们做一辈子库丁也难以企及数目。以便他们在事后回家安居落业。
但是,人心难测,难保他么不会在更大利益面前反水,马骁要五宝跟他们紧密联系,安抚他们,看住他们,谨防他们吃两家,通知了元凶,节外生枝。
五宝除了严密监管库房几名库丁,日日晚间会进衙门跟青柳所扮柳青接头,报备粮仓之事。怀瑜日日提心吊胆,新亏五宝消息日日相同:平安无事!
翌日,十七叔忽然使人来寻怀瑜说话,递给怀瑜一个杏黄锦缎荷包:“昨日我送那马家小将军,却不料他飞马之时落下此物,等我发觉,小将军已经去得远了。我整日东跑西颠,若是不慎遗失了就对不起小将军了,思之再三,还是侄女儿暂为收藏为妥,他日相见,也好物归原主。”
怀瑜迟疑着不敢伸手,拧眉看着十七叔:“男女授受不亲,侄女收藏妥当么?”
童如松面色微红,却强自镇定,点头如啄:“别人或许不妥当,这马骁却是不同,一来他是我们大恩人呢,二来,他是你世兄,不过替他保管几日,又不要他的,有什么不妥当?”
救命之恩,粉身以报,何况只是代为保管物品,因微微额首,慢慢打开荷包,并非金银珠宝,却是一个寸许大小,玲珑剔透翠玉瓶挂件,瓶颈上系着金链。应是贴身之物。怀瑜转动观看,发觉饼内有物滑动,因倾倒而出,却是小指甲大小一颗桃心的水晶石。
怀瑜不由咦了一声,凝眉伸出手去:“十七叔,您看?”
童如松忙着摆手:“都是小孩子东西,我就不看了,侄女仔细收好,遗失恩公之物就不好了!”
怀瑜却盯着这玉瓶水晶心狐疑走了,心里犯着嘀咕:这个马骁,看着干练像个大人,没想到却喜欢这些细巧之物。
童如松终于送走了侄女儿,一时额上冷汗涔涔,唉,幸亏侄女儿天真无邪,没起疑心。这事儿以后再不能干了,让三个知道可是了不得!
回头却说童如山,夏日将至,防洪防汛乃是眼下工作重中之重,势在必行。只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要修堤坝就要有经费,税收还在下半年,火耗收益已经被罗道德挥霍一空,县衙账面并无一份银钱,按照罗道德说法,没拉亏空已经十分难得。
如今不是灾荒之年,县衙一切费用都得自己筹措,别看一天五个铜板,几千几万个‘五’加起来可不是小数目。故而,童如山要想一改之前陋习,使河工劳有所得,以工抵债,就得有人出银子,衙门空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银子就只能从归县这些富户身上设法了。毕竟百姓们每家每户不过十五亩土地,而这些大户们则是土地大户。
接下来日子,童如山童如松为了修筑堤坝防洪防汛费用,紧锣密鼓跟当地士绅接触磋商,兄弟两个是好话说尽,嘴皮磨破。
只是童如山童如松经过几日游说,收效甚微,这些人中买面子的也只肯出自己名下应该出工工钱,作为代工费。其余则是一毛不拔。这也难怪,罗道德树大根深,在这块土地上经营日久,这些士绅受益匪浅。罗道德已经放出风声,要寻机赶走童如山,一人独大,再做一个无冕县令。这些人得了罗道德这话,岂会帮着童如山这个悬脚客去打罗道德这个老父母官之耳光呢!
所以,这事儿要成,除非罗道德离开归县,让他们再无依靠,他们才会把童如山之话当成话听。
童如山原本也知道此事难办,忙碌三天并无结果,只得故作妥协,将摊派河工之事委托给罗道德办理。
罗道德嘴角噙着冷笑接下了任务,走出县衙,罗道德回头看着自己梦寐以求的县衙正堂,眼眸虚眯,心里嘎嘎嘎怪笑,她已经接到了妹妹妹夫来信,定下了乘着五月底三子成亲之际火烧官仓,让童如山乘兴而来,狼狈而归。
却说童如山这里将罗道德诓骗下乡崔工,为了万无一失,童如山在马骁走后两日才给林知府奏报自己对官仓怀疑:
下官到任巡查官仓,发觉粮仓下壁敲击之声与顶端异样,下官既怕自己杯弓蛇影而伤同僚之心,又怕轻放蛛丝马迹,损伤社稷利益,愧对圣上皇恩。故而,下官心中惶恐,不知何去何从,思之再三,事关社稷,非同小可,故而俱是禀奏,望府台大人斟酌详查。
童如山寄信隔日夜半子时,县衙被人射进一封信件,童如山看信获悉,马大人带着马家军亲兵十只战船亲兵二百人已到归县内河口驻扎,为免扰民,暂不进城,明日清晨即到县衙视察仓储,让童如山稳住罗道德,站好最后一班。
童如山接信,再无睡意,叫起童如松,二人座谈到天明。在罗道德前来点卯之时,将之稳住:“百姓对于县衙强征河工缘分较大,本县思之再三,以为还是有偿征集民工为好,只是我初来乍到,两眼陌生,不比罗大人在归县人望颇高,不知道罗大人对于清河修堤坝有何好的建议?”
罗道德闻听童如山又说这话,不由在心里咒骂这个书呆子,不通世故。想着下月就要一把烛火送他远去,罗道德嘴角噙起一丝诡笑,抱着猫戏老鼠心态,极尽敷衍,东扯西拉跟童如山忽悠。
童如山童如松也是一般心态,不过倒底谁是猫,谁是鼠,就是另当别论了。
三人正在你来我往,谈得投机,忽见守门衙役惊慌来报:“大,大,大人……。”
童如山心中有数,镇定抬眸,却见衙门口一哨人马忽如其来。这一队人马乃是马大人排除前哨卫队,队伍在衙门口列成两队,把守着衙门两边。
衙门众人乍见官兵封锁衙门,队伍见头不见尾,也不知道倒底多少人马,顿时唬得一个个青白面容,直觉大难临头,惶恐之下,紧张的东张西望,不知道如何是好。
一副将高头大马而来,踢踏踢踏在衙前下马,躬身抱拳道:“马总领账下押粮官马兴见过县台大人,总领大人已到官仓等候,请县台大人一同前往视察仓储战备粮。”
童如山闻言心头大喜,知道胜负就在眼前了。却是故作镇定:“总领大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何妨有请总领大人前来歇息片刻在忙公务也不迟啊!”
马兴毫不客气言道:“大人初到有所不知,我们总领大人眼里一贯只有社稷公务,从来不兴请客送礼这一套。大人还是点起县衙有关人员,速速前往为好。不然,别怪下官没提醒,我们大人脾气可是不大好。”
却说罗道德乍听马总领忽然而至,心中不由忽悠忽悠一阵狂跳,眼皮子也不受控制抽搐,心中瞬间浮起不祥之感,却见童如山也是一般的推诿拖拉,心里只盼童如山能够顶住压力,将姓马调离官仓,哪怕一时半刻,容自己一个空儿,好做一番妥善遮掩。
却不料童如山今日脾气出奇得好,吃了排头却不以为意,对那个下品武夫依旧和颜悦色。反是言听计从分派人手:“速速有请典礼县尉各位教谕训导,速到官仓陪同。”
少时,县衙有关人员齐聚,童如山带领大家跑步出衙,不下一刻,已经到了官仓所在,但见官兵已经蚂蚁一般,把官仓大门伟哥水泄不通。
而马总领此刻正雄踞一匹黄骠马上,居高临下看着童如山等,右手马鞭一指:“来者可是归县县令?”
童如山上前一步,躬身抱拳:“见过马总领,下官正是县令童如山。”
马大人闻言飞身下马,抱拳回礼,回身就走:“那就开始吧。”
官仓钥匙却在罗道德腰间,童如山伸手一请:“罗大人请走前面。”
罗道德面如死灰,却是强自镇定,买着天鹅方步,摇摇摆摆,开了官仓大门。
马总领当头进了仓库,身边两位亲兵却是不知为何拉扯起来,一个瓮声瓮气说另一个踩了自己脚了,另一个抬脚就踢人:“踩了怎的,又不是娘们?”
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合大闹起了,最后竟然动刀动枪缠斗起来。
童如山等吓得躲避老远,却是马总领面色无铁青,养扬手一马鞭一顿乱抽:“两个狗日的,不知天高地厚,都是平日纵得你们,当老子是死人啊,竟敢在老子面前动手动脚起来。”
一遍骂着,一边马鞭子乱抽,不小心竟然把一座粮仓不盖子抽翻了,咣当一声落在地上。马总领一看怒气更大,把二人刀剑卷起一扬,小兵长枪大刀十分准确飞上拿掉了盖子粮仓之上。
童如山此刻已经知道这一场纷争因何而起,忙着上前劝慰:“大人消消气,消消气啊。”又指派童如松:“十七,快些搬梯子啊,让两位老总吧兵器捡回来呀。”
此刻,罗道德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忙着争抢着去搬梯子,抢着上去帮忙见那刀抢。
却是地上两位兵士十分矫健,一个腾身,双手勾住了粮仓边缘,腿脚在粮仓中间铁箍上一蹬,蹭蹭两下子就翻上了粮仓顶端,两人捡起自己兵器,确实哦不慌不忙看着马总领笑嘻嘻:“大人勿恼,小的们将功折罪,就替大人检查这一仓吧。”
说话间就拿着刀枪往米粮中乱刺,却是次次不能透底,刀枪在隔板上撞击发出沉闷之声。
两个兵士大惊失色:“不好,大人,这粮仓中间有隔层。”
众人闻言俱是一惊。齐齐看向罗道德。罗道德面如死灰。
马总领也不理会,叉腰下令:“来人,给我把这座粮仓舀空了。”
外面蹬蹬蹬跑不进来八位兵丁,四只口袋四只铁锹,瞬间清空米粮,露出下面隔板,隔板上有铁环,两人并力提起,发出一声惊呼:“大人,下面全部装的河沙!”
此生他落地同时,罗道德轰然倒地,晕死过去,地上一滩水渍蔓延开去,瞬间一股骚味四散开去。
震惊之余,马总领下令清查所有米仓,不出意料,座座粮仓我一都有隔层,上面少许米粮,下面沙土充数。
接下来事情就是上奏朝廷了。
童如山官卑职小,无权直达天听。
马总领却不同,他当年有救驾之功,跟当今圣上可谓生死之交,圣上赋予他有密奏权利。再者,他又总管全省粮草调度,正是分内之事。经过简单磋商,马大人执笔写下奏章,在场各位各位亲眼所见马大人麾下所有官员,以及归县县衙,包括归县县令童如山以及其下属官,各自签名画押,打上了红红手印为证。马大人当众蜡封信件,插上七彩羽毛,八百里加急将信件火速送往京都。
随后,马总领下令把罗道德全家以及归县属下所有属官衙役库兵,尽数看押起来,一起圈禁在县丞府内,不许一人走脱。等候圣上圣旨最后定夺。
罗道德醒来犯了癔症,整日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众人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马总领却是日日派遣大夫替他诊治,只是毫无起色,罗道德日渐疯癫厉害起来。
却说林知府,马总领起身两日后,他才接到童如山奏折,顿时吓出一身冷汗,这要是罗道德胡乱攀咬,自己焉有命在。
你道这林大人如何这样惧怕,只为这罗道德自从林知府在任归县县令之时已经做过此事,那时候,林知府故作不知,只认银子,凭借罗道德倒卖银子他上下疏通得到今日地位,岂肯一时抛闪?况且若被罗道德攀上,可不是丢官弃爵这等简单,弄不好就要脑袋搬家,死无葬埋。
林知府不由喃喃自语:完了,完了,不想这一日来得这样快。
他枯坐一夜,随即秘嘱心腹暗暗潜往归县,让他封住罗道德嘴巴,保住自己,自己替他周全,保全家人。
熟料他的心腹日夜兼程赶到归县,已经是马总领发难后第三日,罗家全家被圈禁,一切晚矣!
心腹知道私动战备粮乃是欺君之罪,林知府已经是秋后蚂蚱,法网难逃,自己不过顾口食,翻不着跟着倒霉,返回宜城当夜不辞而别。
林知府从此过上了惶惶不可终日日子。这个老小子却是忽发奇想,派人将消息通告了罗道德之妹妹童罗氏。
林知府万般无奈之下做着白日梦,他希望童罗氏能够出钱堵住漏洞,抹平一切,把童如山所说办成谎言,自己也可以逃出生天。
且不知道童罗氏这个毒妇如何折腾呢,容后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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