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白氏坐阵议事厅,召见家里大小管事,听取意见,安排差事,发下对牌。
其实,按照童罗氏的做法,白氏大可以稳坐松涛苑,等候这些妈妈婆子上门回禀,并借机杀鸡儆猴,把之前慢待过自己的势利狗腿们晾起来晒晒,或者借故罚跪,甚至再狠毒些,罚跪石头瓦片子。
这些恶毒伎俩童罗氏大都开过先河,白氏拾人牙慧效仿一回也不算十分恶毒。
这些管事婆子,因为之前依附童罗氏,正所谓狗腿子饿狗子,大多做事不分对错,只凭主子喜好。且三爷懒散,三太太绵软,两口子都不是起雄的主儿。大房却是如日中天,大爷把这生意,大太太管着府库,这个童家尽在掌中。
童府这些管事奴才不说下过绊子,或多或少摔过三房脸子。白氏奉命掌家,她们着实怕过一阵子,这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河西,谁能想到绵软三太太也有掌家一日。
对于她们这些家生子儿,主子打骂却是轻的,最怕一顿板子打得半死,再提脚买了。或者主子其各怀心思,把一家子买的个七零八落,甚至把颜色好的女儿卖入娼家也是有的,表面上看起来是人牙子作祟,其实都是内宅那些隐私主母捣鬼,这种事儿大太太不是没干过。就连香姨娘当初差点着了她的道,幸亏是香姨娘机灵,人牙子也忌惮香姨娘良妾身份,又有大老爷盯得紧,这才没有得逞。
三太太这回可是老爷子指令,打了谁买了谁都是奉命行事,搁着谁谁倒霉,没地伸冤,也没得埋怨。一个个悔恨,自己怎么就没生就一双前后眼呢!
尤其是几个厨娘,更加悔之不迭,当日在童罗氏唆使之下,请病假撂挑子。结果被三太太祭出尚方剑,大太太陪房也倒了血霉,遑论他们这些,请托人情送礼物,白氏油盐不进,不哼不哈不下结论。吓得他们一个个在家如坐针毡,无时不刻不在观察动静,看看白氏下甚杀手。
却是白氏生就礼贤下士秉性,做不来仗势欺人之事,除了当日撞在枪口上的采买夫妻受了重罚,全家驱赶,其余各人依旧各就各位,按部就班办着差事。并不见白氏踩谁抬谁。
曾经追随童罗氏一班子喽啰有些看不懂了,难道白氏真是善良正直,公正无私青天大人呢?这号人真的存在么?
白氏却不会理会这些无聊之人,只管差事好坏,各人只要做好本分,白氏便再无多话。
今日也是一般,例行公事完毕,分派差事,发下对牌,各处执事婆子各负其责。白氏跟陈氏商议着挑选几个精壮婆子,带着她几个开始核对帐实。
昨日白氏已经撑着空隙把小库房账款核对明白。发觉童罗氏在家里行事不仅糜费,而且偏颇,同样主子要分上下三等,他们娘儿们一个个都是金尊玉贵,吃最好的,用最贵的,一顿饭十几二十两银子她也敢列帐支取。再有亲眷往来,童家的年礼节礼总要比别家厚上三成,连老爷子也要排后。
再有账面上的家用尚在月初已经花得罄尽。
当然这些事情白氏不做评论,只把账务如实回禀给老爷子知道,童家家大业大,老爷子如何处置也不在白氏思考之列。
白氏要做之事,就是总把童罗氏之前账务轧断。再从自己当家之日立起一本新户头来,把自己经手一应钱财出入,做一本明细账本详细记载即可,为了谨防童罗氏暗地捣鬼,白氏严令,所有开支出了日常惯例,其余任何一两银钱支出,都必须自己签字方能实施。否则,谁违例谁赔偿。
白氏这一措施让原本想要浑水摸鱼借机生事的铜锣党暗的挫牙不已,妈的,谁说白氏是面糊呢?这样也叫面糊,世上还有聪明人么?
老爷子力挺,白氏是眼笑吟吟手不软,两天下来,一众家仆收起几分轻视。
除了第一天忙乱,第二天家务已经上了正轨,还把童罗氏小账理清楚了。白氏心里美滋滋的,按按袖内所藏上上签,白氏抿嘴甜笑,菩萨已经暗示了,自己妇女必定有所斩获。白氏似乎看见了中秋佳节之后的庆功宴,那一日,自己将是真正主角了。
所以,为了他日有备无患,白氏今日为主是清理家中酒宴所用贵重器皿,以及名贵摆设之类。无论中秋佳节,还是乡试放榜,家里肯定少不了要大摆筵席。
白氏当然不会大肆渲染夫君事情,而是借由中秋佳节之名,将这些节日庆典事物,以及酒宴铺排之物备办齐全。
人逢喜事精神爽,还可以再加一句,叫做事半功倍。不过半日,白氏已经理出了头绪。白氏瞅着家里多是中等席面器皿,这些在童如龙当日庆典应当不差了,搁在今日有些落伍了。白氏有了主意,预备跟老爷子提议,家里是时候购进一些雅致餐具茶具。这一回白氏接口府里姑娘们都大了,童家姑爷必定不俗,倒时候来了雅客娇客,不能俗待了。
白氏跟陈氏商议,很粗了这宗大事,再附请三件事情,一共写成签字,呈报老爷子。
第一,中秋在即,这是个合家团聚好日子,家中除了添置一些红烛灯笼,还应该请一班戏子,以及涵盖舞狮,舞龙,唱采莲调的喜庆班子进府,庆贺佳节。
第二,往年中秋节礼只给亲眷以及族内长亲,今年可否推及族中贫弱家庭,前街依附亲友,以及童家坳所有五十岁以上者,无论辈分高低人手一份节礼,以示三门对族亲善意。
第三,全家上下仆从每人除了夏季两套衣衫,再添置一套新衣,以备节日穿戴。
童老爷子闻言便知白氏之意,这是对老三中举志在必得啊。心头大喜,大手一挥:卓你当家你做主,不必事事来征询。
白氏理家乃是摸着石头过河,心里没底儿,生怕老爷子不耐烦,嫌弃自己见识浅薄,熟料自己所请几件事情,老爷子一一答应,并未驳斥一星半点,心头大喜。
陈氏见白氏欢喜,老爷子喜形于色,与有荣焉。越发体会出婆婆童罗氏只怕短期内不能出头了,陈氏在心里算计,三婶娘也许明年三月就要岁三叔上任,祖父这般厌恶婆婆与老二家里,是不是代表自己会成为继任主母呢?自此越发实心实意帮衬着白氏,期望三婶娘他日提点自己。
白氏大办节礼之事很快传到童罗氏耳朵里,气得她肝尖儿直颤悠,狠狠摔了茶盏:“白氏贱人,这是说我往日刻薄族人咯?她道乖巧,那家里银子不作数,给她自己搏贤名。”
小罗氏也甚沮丧,原本以为对付白氏这个村妇可是一招制胜,留下空账本子,再唆使仆从撂挑子,白氏必定乱了阵脚,自己乘着裹乱顺势复出收拾残局。熟料竟被白氏陈氏这两个蠢人轻巧化解,还因此得到了老爷子支持,不仅派人来把自己估值严厉斥责一顿,更把大房心腹铲除驱逐。而今,她们姑侄们再要使坏,竟然没人敢响应了,难道叫自己亲自出手往水井投放泻药不成。
更气人着,公公得信也有两天了,却是杳无音信,他们姑侄乃至仆从都被老爷子派人看住,等闲不许出二门。她们被捆住手脚,白氏却是大方出手,和睦乡邻与族亲,捞取贤名。可恼的陈氏竟然一点用处也没有。
小罗是不由恼恨,姑母不是说白氏烂泥一滩么,三房根本不是问题,弹指间就收拾妥帖了,如何这般头脑清醒,知道收买人心了?小罗氏想着这几日白氏所作所为,很有章法,根本不是姑母所言乡间蠢货。小罗氏叹口气,这般下去,自己岂非月月五两银子混吃等死呢?
这可不行,得想个法子。
父亲与嫡母之所以答应把自己嫁进童家,可不是为了混吃等死,每月五两银子进项,而是为了借了童家钱财人脉,让罗氏一族顺势发达。
小罗是满脑子官司,思虑着如何才能达成父亲心愿。大童罗氏却是又哭又骂又砸东西,小罗氏不由皱皱柳眉,直觉厌烦得很。
小罗氏心里厌烦透了,面上却是笑颜吟吟,握住姑母胖肉墩墩胳膊,亲言细语安抚:“姑妈,您别生气啊,不是已经给公公去了信了,公公必定依计行事,到时候公公出马必定形式反转,您就等着重新掌印吧。”
童罗氏给他及其希望,却是瞬间又咒骂起来:“没良心的东西,三天了,还没有人影,别是又钻进那个骚娘们的裙下去了。”骂着骂着想起香姨娘来,不由瞪眼:“小贱人,嘴里说要俩服侍我,老爷回来她跑得快,老爷不着家,她那腿杆子也就折了。”
小罗氏马上抓住重点,满脸愁容:“公公的倒是收到信件没有?还有我爹爹,信件到底送出去没有?八月十五就在眼前了,可别误了期限,爹爹赶不及。咱们就别想出去过节了。”
小罗氏嘟噜着,疑惑着:“送信人倒低可靠不可靠,别是送到祖父手里,我们姑侄们别说指望过节翻身,只怕真的要作伴回娘家去了。”
童罗氏闻言惊愕,她才不要回娘家去,她过关了童家锦衣玉食,一呼百应的日子。呆愣了半晌,忽然响雷一般惊呼起来:“吴贵家里,吴贵家里?没用的东西,给我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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