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卿到房门口时贺仲子正微蹙着眉头从房里出来,彦卿忙迎上去见了个礼,“贺先生。”
贺仲子知道她想问什么,索性不等她问就道,“殿下染了风寒,牵起了咳喘的旧疾,你好生照顾着,千万让他好好休息。”
想着明天北堂墨就到了,对他病情的担心就打了个八五折。
“谢谢贺先生。”
彦卿要进门,贺仲子却拦了她一下,“那些病案你可看了?”
“在看。”
只不过不是她在看。
贺仲子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这才放彦卿进屋。
南宫信静静躺在床上,双目轻合,彦卿却很清楚他这会儿肯定睡不着,手刚抚上他发烫的额头,他还真就睁开了眼睛。
南宫信想要起身,她就扶了他一下,反正她也是有话跟他说,早说完早安生。
彦卿在他背后放了个靠垫,把被子帮他拉好,才道,“该招的她差不多都招了,除了她的头儿是谁。你要是需要她的供词,我可以让她给你写一份。”
南宫信轻轻蹙眉,这话听着怎么就那么别扭。
彦卿补了一句更别扭的,“但如果我是你,我更愿意装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
南宫信一怔,“你放她走了?”
“我让她煎药去了。”
南宫信一脸被挑战了世界观的模样,“你让她去煎药?”
“不然呢?让她去死?”
虽然南宫信并没有杀绮儿的心,但这女人让她去煎药这事儿暂时还是在他接受范围之外的,“你还要护她?”
“我不是护她,我是护你。”彦卿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和他们俩都没有任何关系的闲事一样,“你想想,甭管绮儿的主子是谁,至少那个人没有杀人的心,不然的话绮儿在你身边这些日子要你命的机会一把一把的,你肯定早就出事儿了。就算你心眼儿多防备多出不了事儿,我可是从来没防过她,她要是害我或者通过我害你,那也是小菜一碟。”
南宫信轻轻点头,算是同意她这话有点儿道理。
“你这会儿要是让她主子知道她被你抓了,不外乎那么两个结果。要么,她那主子急着把事儿办完,再换个人来当细作,那时候就是费时费力还防不胜防。要么,她那主子小心谨慎暂时猫起来不动了,你查不出这人是谁目的何在,干什么事儿都得多一重考虑,免不了要束手束脚。”
南宫信又点了点头,正因为这样他才想悄无声息地处理这件事,难得这女人在这方面有一回能跟自己想到一起去。
“所以,”看南宫信赞同,彦卿就抖出了自己的结论,“与其自己给自己添个麻烦,还不如做个人情,饶她一命,让她给咱们办事儿。”
南宫信深深地被她晃了一下,咳嗽了好一阵子。果然,短期内想跟上她的脑子还是有点儿困难,“你是要反间……。”
“你甭管我是正着贱还是反着贱,贱到点子上就行了呗,”彦卿转身给他倒了杯白开水,语气也淡得跟白开水似的,“反正是她先利用了咱们,咱们再利用回去,也不算太坏,对吧?”
南宫信想破脑袋也没想到这女人面对利用背叛是这样的态度,一时弄不清她是真无所谓还是强装淡定,“她利用你,你不怨她?”
“怨啊,”彦卿坦坦然地道,“但是光怨也没什么用啊,我总得用点儿实际行动打击报复才行吧。”
南宫信差点儿一口水呛死,他活到现在也没听过有人把这种事儿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义正词严,“你……咳咳……你要怎么打击报复她?”
彦卿觉得今天这人的脑子跟不转似的,不由得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刚不是说了吗,让她给咱们办事儿啊。让她受咱们的恩惠背叛主子,时不时传点儿半真半假的消息出去,这种心理负担可是很大的啊,报复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的话绰绰有余了。”
南宫信这才理清楚她的思路,把杯子搁到床头矮几上,把彦卿抚在他额头上的手握了过来,“说到底,你是不想让我为难她,对吧?”
彦卿略不满,“你怎么还是没被我绕进去啊?”
南宫信啼笑皆非,“差点儿……。”
没能把他绕进去,彦卿干脆就不绕了,“你别杀她。”
南宫信点头,“我没想她死。”
“你得救她。”
南宫信摇头,“我救不了。”
“那我救她。”
“可以。”
轮到彦卿一愣,她没想到这人能答应得这么痛快,“你答应了?”
南宫信轻蹙眉,“我答应容易,恐怕她答应难……我可以给她机会,但我必须知道她的主子到底是谁。”
“这不难,”彦卿道,“如果你要的只是个名字,那我应该很快就能给你。”
南宫信眉心拧得更紧了些,“大哥的死因还没查明,北堂墨明日就要到了,再旁生枝节恐怕就不是打脊杖跪御阶能解决的了。到时别说你护不了她,我恐怕都护不了你……。”
彦卿抓住了他这话的重点,“也就是说,你答应了?”
南宫信略带着点儿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彦卿激动地吻了他一下,“就知道你最好了!”
“我没那么好……。”南宫信苦笑道,“这事我瞒了你,也算利用了你,你准备怎么报复我?”
“不急,”彦卿笑得格外大度洒脱缺心眼儿,“反正我早晚会利用回来。”
这女人对身边问题严重性的认识永远会停留在一个让他不得不时刻担心的平面上,南宫信轻蹙眉头,不由得紧握着她的手,“你记着,无论有什么事,一定先告诉我,绝不许自己去冒险……。”
被他这么一握,手上的戒指把骨节咯的生疼,彦卿还没答应就先吃痛叫出了声来。
一想到这从来不肯听话又脑子抽得离谱的女人的行事作风,南宫信就恨不得干脆把她捆在自己身边,心下一急手上就用了些力气,听到她叫出声来赶忙松了手,连声道歉。
“没事儿没事儿……。”彦卿揉了揉被咯疼的指节,才想起来还有个问题没得到解答,“不对,有事儿,你还没告诉我这戒指到底有什么用啊?”
南宫信答非所问,“陪我睡会儿……。”
彦卿顿时一脸黑线,这人在关键时刻总要搞出点儿乱七八糟的才开心,“别扯没用的,说正经事儿。”
“你陪我睡就知道了。”
这话听着怎么就感觉好像自己在职业选择方面出了点儿什么问题呢……
“说正经事儿!”
南宫信一本正经地道,“这是很正经的事,你说过,人不睡觉会死的。”
尼玛,这会儿倒是记得挺清楚了!
彦卿很有自知之明,要是继续跟他拉锯战,结局一定还是自己被他拉到床上去,所以干脆也不费那个口舌,脱了外衣上床来,看看这人到底有个什么说法。
刚被这人搂进怀里彦卿就想要他招供,话还没问出来就发现不用问了。
她看见戒指上花纹的出处了。
这人的衣襟。
不知他什么时候换了衣服,身上的中衣虽然还是雪白的,但是与他官服成套的那件,衣襟上有和官服衣襟上一样的花纹,只不过是银白的暗纹,不贴近了看基本是看不出来。
难怪觉得好像从哪儿见过。
感觉这女人的手抚在他胸前衣襟上,南宫信没睁开眼睛,却轻笑道,“没骗你吧,陪我睡就知道了……。”
“你等会儿再睡,”她见过不代表她认识,这会儿不一口气问清楚还不知道这人又要把自己忽悠到什么时候,“先说清楚,这到底什么意思啊?”
南宫信暗暗叹气,刚才听她那一番推理,还以为这女人的脑子多少是开了点儿窍的,但现在这么听着,这仍然还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
南宫信提示道,“这戒指和官服的作用相当。”
这女人显然一点儿猜的兴趣都没有,“然后?”
南宫信不得不又加了一句,“官服是给男人的,戒指是给这套官服主人的女人的。”
这话潜台词的清晰程度已经不用猜了。
“也就是说,一套官服配着一个戒指,是给官员的正房夫人的?”
南宫信点头,总算上道了。
彦卿不但上道了,还在这道上多走了那么一步,“那这戒指为什么会在你那儿啊?”
要是这么个逻辑的话,那他娶齐彦卿的时候不就该给她了吗,这戒指不早就该在自己手上了吗?
南宫信仍没睁眼,把她抱得紧了些,“一直给你留着,只是一直没机会给你。”
再油嘴滑舌的话在他嘴里说出来也总觉得就是实话,彦卿领了这个情,却有了另外的疑问,“那干嘛要我反着戴啊?”
“等我名正言顺娶了你,亲手帮你正过来……。”
他很清楚不该这时候让她以这样的身份这样戴上这枚戒指,虽然自打这枚戒指到他手上后就没见过光,但一旦被什么人认出来那对她只能是祸不是福,可自打那日被她吓了一次之后,他急着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想让她在自己身边的时候能是毫无顾虑的,就顾不那么许多了。
大不了,就是自己站出来多护她一次罢了。
政治权谋上的窍彦卿一时半会儿是开不了,但他的这些心思她已经是一点就通了,在他怀里抬起头来,彦卿轻吻了他一下,“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东西我现在还不能戴。”
南宫信这才睁开了眼睛,刚想插嘴,彦卿抬手把他的嘴捂上了,“我不是不要,我先替我自己收着,等你娶我那天你再亲手给我戴上。”
看南宫信轻蹙眉头,彦卿又补了一句,“你不知道,这样戴戒指特咯得慌,干什么都碍事儿,真的。”
南宫信总算点了点头,彦卿这才把手拿开,“好了,该说的说完了,现在办你的正经事儿吧。”
南宫信牵起一抹内容略丰富的笑意,搂在她腰上的手慢慢抚上了她的胸口。
彦卿瞬间觉得哪儿不大对劲,“你要干嘛?”
“办我的正经事。”
“……你给我老实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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