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装炸药的盒子拿过来,彦卿的目的很单纯,她只是想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帐子炸出个窟窿,然后趁乱出去罢了。
她粗略计算过,只要她站在帐子的一头,把炸药放在对应直径的另一端,这个距离伤到是不可避免的,但还不至于死人。至于帐外那几个守卫,她出点儿动静把他们都引到自己这边儿来就成了。
一切都计划好,还在帐里转转悠悠彩排了两遍,等着天有黑下去的意思了,彦卿把炸药按位置放好,引信和蜡烛都在手里抓好,刚想把脑袋从窗口伸出去吼点儿要死要活的话引那些守卫过来,突然帐帘一掀,有人进来了。
从打开的窗子和掀开的门帘里进来的冷风一对流,屋里所有的蜡烛瞬间全灭了。
灭得正是时候……
屋里一团漆黑,来人不敢乱动,就站在门口道,“娘娘,末将是受殿下吩咐来的。”
这会儿她还没心思管这人是干嘛的,不管他是干嘛的,都不能让他看到这个阵势。
彦卿趁着一片黑灯瞎火赶紧去收拾炸药盒子,来人还没听到答话,就先听到“咣”的一声硬物撞击木头的动静。
生怕还没完成任务正主儿就出点儿啥事,来人赶紧掏出火折子,抹黑把离门口最近的几根蜡烛点亮了。
屋里一亮,就看见彦卿跟闹鬼似地捂着头顶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
藏个东西容易吗……
刚刚好像听到说是南宫信派来的,可眼前这明明是一直跟在凌辰身边的一个小副将。
“你刚说什么?”
“娘娘,”小将脸上着急,但还是很有职业精神地重复了一遍,“是殿下遣末将来的。”
提起这人就没好气,“怎么,他良心发现,肯见在砍我脑袋之前见我一面了?”
小将主动忽略了彦卿话里的烟火味,“娘娘请随我来。”
彦卿一怔,这人还真是要见她了?
刚跟这小将走出营帐就隐隐觉得不大对劲。
南宫信昨晚才下令严加看守,这会儿帐外怎么连个看门儿的都没了?
难不成是抓到下毒的真凶了?
但不管彦卿怎么问,小将就只管带她走,还是把她往和南宫信寝帐完全相反的方向带。
本来以为是自己那主要负责搞笑的方向感又不安分了,在远远看到那个熟悉的关卡的时候才确信这回是冤枉自己的方向感了。
那是军营侧面的一个小出口,从这儿出去就是上回路连尘约见她的树林。
彦卿倏地收住步子。
这虽然是凌辰身边的人,还说是南宫信派来的,但到现在她还没法证明凌辰是哪一边儿的,当然也没法证明这小将的话里有多少水分。
“你带我到这儿来干嘛?”
“娘娘稍安勿躁,就快到了。”
话说得客客气气的,但明显是去不去由不得她的态度。
算了,来都来了,随机应变吧。
看彦卿重新跟了上来,小将转头就直奔那个关卡方向去了,直走到关卡跟前才停下来。
这关卡小的很,一般都是给厨房运水送菜的马车进出。
小归小,平时怎么也有四五个人正儿八经地在这儿守着,可这会儿居然完全处于全开放状态。
怎么回事?
“殿下还有样东西命末将交给娘娘。”
看到小将从身上小心翼翼拿出来的东西,彦卿就是把这辈子所有的淡定值拿出来也没法淡定了。
北堂墨给南宫信的那块玉印。
他怎么让人把这玩意儿拿来了?!
“这什么意思?!”
彦卿这强烈的反应让小将一愣,之前交代的剧情里没这段儿啊……
看这孩子一脸迷茫,彦卿把玉印举到他脸前,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毫无歧义地又问了一遍,“我问你,王爷给我这个,什么意思?”
“娘娘……殿下只说把这个交给您,说您见到这印就知道该去哪儿了。”
该去哪儿?
手里这玩意儿是北堂墨家的VIP白金卡,现在就站在离她遇到灼华国士兵不到两百米的地方,这人摆明了是要她去太子府。
这才刚回来,怎么突然又让她去那,还搞得这么神秘兮兮的?
想起太子府,想起北堂墨,彦卿隐约觉得南宫信现在搞的这一出跟他和北堂墨说的那几句关于她还没让她听懂的话有关。
但究竟有什么关系,一时半会儿完全没有头绪。
各种有厘头无厘头的可能性在脑子里缠缠绕绕,彦卿觉得脑子里那锅粘粥已经成功升级成了一锅甜沫。原来还都只是黏糊糊的棒子面,现在又扔进去了一堆花生米粉条子海带丝儿,在她脑子里搅合得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娘娘,”看彦卿一副陷入深思的模样,小将沉声道,“这关口只开一刻,您若再不走,一会儿换岗的人来就走不成了。”
彦卿一愣,这事儿还属于密令级别的?
他下密令,来的怎么是凌辰的副将?
“江北呢?”
显然这句也在剧本外,小将怔了一怔才答,“回娘娘,江大人的行踪只有殿下才知道。”
逻辑上来说没什么可挑剔的。
既然想不通,她就只能相信南宫信在这么个时候做这么个安排不是单纯为了溜达她玩儿的。
送彦卿走过关卡走进夜色里,小将才谨慎地四下看了看,转身回营。
小将到南宫信寝帐里把所有预料之内和计划之外的情况原封不动地报告给南宫信。
南宫信一直静静定定地听着,直听到彦卿问起江北的事,眉心才不察地一蹙,“娘娘只问了这个?”
“是。”
“你亲眼看着她走的?”
“是,依殿下吩咐,末将等娘娘离开后调去五个路连尘帐下守卫看守关口,并向他们透出娘娘身怀玉印的事,这才回来向殿下复命。”
轻轻咳嗽,浅浅点头,“好……。”
这时候于情于理小将也该一拜而退了,但这一晚上注定不会按照常规逻辑发展,“殿下,请恕末将多言,娘娘若带着玉印就这么走了,今晚我们……。”
南宫信脸色一沉截住小将的话,“你也知道自己是多言了?”
小将忙道,“殿下息怒,末将知错。”
南宫信又咳了几声,才用满是疲惫却不怒而威的声音道,“今晚事情还多,少说话,多留神。”
“是,殿下。”
听着小将退出帐去,南宫信把身体缓缓靠到椅背上。
走出去了,就不要再回来。
如果彦卿真如南宫信所愿没有折回来,后面,估计也就没有后面了。
要真是菩萨保佑的话,那彦卿这辈子就要咬定做个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了。
其实她只是路痴属性爆发,走进林子绕了几绕就原封不动地绕回到关卡附近,正看到军营里好像热闹得异常,一时一半担心一半好奇就想凑过去看看,然后就这么被守关卡的士兵发现了。
彦卿不认识这五个守关卡的,他们可是做鬼都忘不了她。
被这五个拿大刀的大老爷们儿围住,彦卿还没想好是该说说好话卖卖乖还是阴起脸来耍耍狠,就见他们齐刷刷地跪下来,“娘娘,您终于回来了!”
彦卿一愣。
这个终于是怎么来的?
看着一头雾水的彦卿,其中一人抬头道,“娘娘,路将军发现您失踪,怕是王爷对您不利,已下令围营了。”
围营……
围营?!
反应过来这个词意味着什么的下一秒,彦卿一把揪住了说话人的领子,“路连尘人呢!”
“这会儿……这会儿应是在王爷寝帐了。”
彦卿不记得自己是跑过去还是飞过去的,只记得她在从关卡到南宫信寝帐的路上在心里骂了这男人无数遍。
打出征前就告诉他路连尘有问题,这人就是不当回事儿,不管他今儿让自己去太子府是抽的哪门子的风,现在搞成了这么一出,彦卿是真想叉腰站在一边看他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想是这么想,真见到那阵仗的时候想骂的就不是这个人了。
一路过去,整个营里剑拔弩张,大形势是一拨明显人多的兵制住了另一拨明显人少的兵,两拨穿的都是一样的衣服,看不出谁是哪一边儿的,直到看见凌辰和他手下几个副将被一帮人控住,而路连尘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脸耀武扬威的神情,就知道眼下上演的是主流社会里常见的小人得志的狗血段子。
最狗血的还不是这个段子,最让彦卿想上去狠狠抽一巴掌的也不是路连尘。
营帐前,整个包围圈的中心,押着还是那么一脸淡然的南宫信的正是那小将刚刚才说过只有南宫信才知道他一天天都在折腾什么的江北。
这地方本来就冷,晚上更冷,这会儿一边刮风一边飘起了雪,更冷得无以复加。南宫信像是仓促间被人拉出来的,穿得很单薄,但彦卿估计这会儿他心里要比身上寒得多。
这他妈是个什么世道!
彦卿刚一出现在这圈里,大气都没来得及喘一口,就见路连尘干脆利索地翻身下马,跪下就是一嗓子,“吾皇万岁!”
这一叫不要紧,跟他一伙的将军全都翻身下马,小兵们全扬起手里那些看着就让人汗毛倒竖的冷兵器,齐刷刷一声高过一声地跟着路连尘喊万岁。
连江北也不例外。
在彦卿扯着嗓子喊了好几声都被淹没在这几万人山呼万岁的动静里之后,路连尘终于对着众军打了手势,声音渐渐弱下来,这才听到他们拥立的皇帝对他们下的第一道命令。
“都他妈给我闭嘴!”
这句话像是原子弹爆炸一样,波及范围内瞬间一片死寂。
稳住了这群暴徒,这才敢看向被江北死死按住肩膀的南宫信。
这人刚才还是一脸静定,转眼工夫居然就紧蹙眉心,脸色煞白,紧张中甚至还能清楚地看到一片恼怒。
他从没想过这次出征会以窝里反收场吧。
被困住的凌辰及其一干副将都用一种恨不得在这女人身上挖下块肉来的眼神死盯着她。
患难见人心,这群才是真正没有歪歪肠子的吧。
在里三层外三层人的注视下,彦卿走到路连尘面前。
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干脆利索地扬手一巴掌抽在他脸上。在这鬼地方想抽的人多得是,怨只怨这人活该离自己最近。
“万岁个毛!”
路连尘显然被这胜利在望的局势刺激到了,被彦卿抽这么一巴掌吼这么一嗓子还是一脸的兴奋,居然还捧上了一身不知哪儿弄来的龙袍,“请陛下斩贼祭旗登基!”
又是一片高喊,只是这回换成喊“斩贼”了。
斩贼。
依照成王败寇法则,这些人嘴里的贼也就是南宫信和凌辰这些兵了。
看这些人的势头,她就是挨个抽一巴掌扯着嗓子骂到天亮也未必能给他们拧得过来。
南宫信身边,江北已把那柄不知护过他多少次的剑架到他脖子上了。
这种时候,对这些脑子烧糊了的暴徒,就只能用个脑子烧糊的办法了。
齐彦卿,事儿是你闹出来的,就最后用一次你的身份把这事儿了了吧。
彦卿一把扯过路连尘手里的龙袍,当旗子似的向众军挥了几下,一片山呼万岁之后这些人果然渐渐静了下来。
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彦卿扬声道,“众军接旨!”
又是一阵万岁。
“都给我滚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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