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淳于翌突然接到与兵部尚书徐望山一同到离凤都最近的近畿军营巡查的谕令时也很意外。但他还来不及跟荀香说,人就已经在去的路上。
到了军营,倒不见擂鼓点兵,而是每日三餐地大吃大喝。淳于翌知道此前朝中对兵制改革一事讨论热烈,认为兵权还是应该集中在皇帝手中,由兵部尚书直接管辖,而三大军将军只有在行军打仗的时候,才能从兵部配发到军权。实际上大佑除了三大军权之外,还有陆续的几股兵力,驻扎在全国各地,由兵部统一管辖。他们对三大军中的军士军饷比他们高,打战的机会多,升官快一事早就心怀不满,因此十分认同兵部主张的改革。是以兵部尚书徐望山到了近畿军营,自然跟到了自己家没什么两样。
淳于翌奉了皇命来巡查,也不能提出先单独回去一事,便只能日日奉陪,被迫留在了此地。
他每日还是能从慕容雅那里收到一些关于湄洲的消息。宫中的动态他也了如指掌。唯一让他有些担心的是白马寺那边,已经连续两日都没有消息传过来。
这一夜,军营里照例又是开宴,杀猪宰羊。淳于翌本来借口不去,但徐望山亲自来请,他又不得不去作陪。
席间,军营的大将居然招了邻近城镇的舞娘前来助兴。按照大佑的军规,军营是不能容许女子出入的。淳于翌有些不自在,徐望山当即变了脸色,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们好大的胆子!来人啊,统统拖出去斩了!”
舞娘被吓得变了脸色,惊叫着缩在了一起,口口声声喊着饶命。
淳于翌开口阻止,“徐大人,她们罪不至死。”
军中的大将连忙上前,跪在淳于翌和徐望山的面前,拱手抱拳道,“太子殿下,徐大人容禀!”
徐望山道,“说!”
“其实,将士们心里早有不平!大佑的三大军戍守边关,听闻他们军中四品以上的将领,夜夜暖香在怀,还是由国库出的银两!二品以上的副将,还能由家属陪同,一起住在守地。而我们这些守卫地方的军士,别说是让国库出钱让我们抱个美人,就是女子都不让出入军营,这公平吗?论打战,我们不比三大军的将士差,论忠君爱国之心我们也丝毫不输给他们,凭什么他们就要高我们一等?凭什么独独这三大军权,不能像我们一样,直接交给兵部管辖?”
这个大将说完,帐中的将领纷纷响应,一时群情激扬。
徐望山故意不讲话,望着淳于翌,好像有心要等着他收拾这局面。淳于翌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面,正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的舞娘,沉吟了一下说,“此规定却有不妥,也没有顾及各位的感受。但军规更改不是一两日可达,三大军的特权也是自开国皇帝起就流传下来的规矩,无法轻易变更。否则引起哗变,于国家是极大的灾难。”
另一个将领说,“月山家和炎家,是从先祖时期就留下来的名门望族,这个我们还可以理解。荀家却是凭什么?荀梦龙不过是个出身草莽的武夫,以前在宇文家效力,靠着卖主求荣,一跃成为三大军的将军之一,女儿目不识丁,还能当上东宫太子妃,这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徐望山咳嗽了一声,用眼神斥责这个将领太过大胆。
淳于翌不怒反笑,用几分戏谑的口吻说,“这个恐怕你得亲自去问我父皇,因为我至今也没有明白,为什么荀将军的女儿会是我的太子妃。自古婚姻之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点连东宫太子都没有特权。”
帐内的众人哈哈大笑,刚才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几分。徐望山一声不吭地喝着酒,有些意兴阑珊。他原以为这样会让太子出出丑,顺便解上次太子临幸将军府的气,没想到被淳于翌给圆了过去。
酒过三巡,帐中的众人都喝得东倒西歪,淳于翌也有了点醉意。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眼神迷离,恰好有一个小兵过来扶着他回帐休息。
淳于翌的大脑昏昏沉沉的,一挨着床,倒头便睡,朦朦胧胧中,发觉有人摸索着上床来,好像要躺在他的身边。他的酒顿时醒了大半,挣扎着起身点亮灯台,看见一个披头散发,袒胸露乳的女子,正低头坐在床上。
“你是谁?”
那女子缓缓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姣好的容颜。
“又菱?你怎么会在这里!”淳于翌从屏风上迅速地扯下自己的外套,三下五除二地穿好,“简直是胡闹!堂堂良媛,怎么能出现在这种地方?你进宫的时候,少府监没跟你讲过宫中的规矩吗!”
徐又菱委屈地说,“知道规矩有什么用?!能让你喜欢我吗?能让你来我的流霞宫上我的床吗?!”
淳于翌定定地看着徐又菱,半晌,才吐出几个淡如清波的字,“你如今是后悔了吗?别忘了,当初是你一定要嫁到东宫来。”
“我是后悔,后悔没有早点把自己献给你!”徐又菱猛地站起来,扯掉了身上蔽体的布,扑抱住淳于翌,疯狂地亲吻他。淳于翌一边躲着她的嘴唇,一边弯腰抓起床上的被子,围兜住她,“你疯了吗?如果被人知道你来这里,光是凭宫规就要杖责三十!”
“我是疯了!如果杖责三十能让你看我听我在乎我,那也无所谓!”
“又菱!”淳于翌转身拿起桌子上的水壶,用力地泼在徐又菱的脸上。女子受到惊吓,愣了一下,继而呆坐在床上,呜呜地哽咽起来。
淳于翌把水壶放在桌子上,有些恼火地看着她。
“她有什么好?她究竟有什么好……我有哪里比不上她?”徐又菱低着头,喃喃地重复这几句话。水珠从她头顶落下,一颗颗地落在她的身上,甚是狼狈。
淳于翌叹了口气,取了一块干净的布来,递给徐又菱,“快擦一擦。”
徐又菱低着头,不打算接,淳于翌便把布盖在她的头上,帮她擦起来。
徐又菱抬头看着淳于翌,像一个得不到糖果的小女孩,“为什么是荀香?若是败给李绣宁,我无话可说!”
“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没有为什么,没有如果,就是刚刚好而已。”淳于翌尽量用平静的口气说,“如果我问你,为什么愿意为了我,受杖刑三十,你怎么回答?”
徐又菱愣了一下,用近乎卑微的口气说,“因为我爱着你。”
淳于翌的手稍稍顿住,口气越发轻柔,“那我同样回答你,因为我爱荀香,所以我选了荀香。”
“她到底有什么好!!”
“那我又有什么好?你明明可以选择整个凤都的贵公子,却偏偏要嫁入东宫。也许不是我好,是太子的这个身份好。”
徐又菱用力地摇摇头,伸手抓住淳于翌的手,“刚开始我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你。可是后来,我渐渐地发现,我对你有越来越多的期待。我也想象荀香一样,与你自然地相处,而不是用君臣的礼仪把我们隔开。我也想象李绣宁一样,能邀到你一起下棋品茶。当我发现你的生活我完全无法进入的时候,我只能选择这样危险的方式来接近你。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徐又菱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以前,她对于要嫁给淳于翌,到了近乎执念的地步。那个时候,哥哥的话,爹的话,全都当成了耳边风。她觉得自己能够得到幸福,她觉得只要给她机会爬上淳于翌的床,凭她的容貌,凭她的身材,不可能不受到宠爱。可她低估了这个男人,低估了这个男人对爱情的专一和执着。哪怕像今天这样脱光了站在他面前,他的眼神也不会有多一点的迟疑。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怜。好像每个人心间都开着一朵关于爱情的花,她的心野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来之前,爹跟她说,她不会成功。
她不信,依然固执,却彻底失败。
“今夜你留在这里,明早我会派人偷偷送你回去。”淳于翌立起身子,把手轻轻地按在徐又菱的头上,“成亲的那夜我就说过,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走。现在我仍然是这句话。不管你之前做过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但我不希望你用爱我的名义,去做一些伤害我身边人的事情。又菱,我们还可以是朋友。”
徐又菱嗤笑了一声,“我不愿做什么朋友。”
淳于翌无奈地摇了摇头,刚要转身,忽而听到帐外有人在说,“太子,太子!再来跟末将喝一杯啊!”话音一落,就有两三个将领掀开帐帘,强行闯了进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快到屋中的人来不及反应,而闯进来的人同样呆住。
徐望山随后进来,似乎是要劝阻那几个闯帐的将领,待看到徐又菱,故作震惊,“又菱,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怎么……!”
“爹?!”
“唉!你好胡涂啊!快把衣服穿好!”徐望山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掀帘而出。那三个将领也知道自己闯了滔天大祸,连声喊着“太子恕罪”也迅速地退了出去。
淳于翌的脑中“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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