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又菱回到皇宫，从东侧门直奔皇帝的上书房。

　　淳于文越早就已经听说了军营中的事情，正打算等徐又菱回宫后便兴师问罪。没想到她居然主动找了过来，颇有些意外。

　　“父皇要给儿臣做主啊！”徐又菱跪在上书房的地面上，哭得凄惨。

　　“你要朕给你做什么主？”淳于文越口气不善地说，“堂堂太子良媛，兵部尚书的女儿，难道不知道宫规，不懂律法吗？除了三大军之外，任何军营都不允许女子出入，怎么，你是知法犯法么？皇室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儿臣并不是有意要触犯律法的。”徐又菱跪在地上，一边抽泣一边说，“儿臣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儿臣知道了一件事情，事关重大，但是儿臣又不知道应该找谁说，只能冒死去禀告太子。谁知道那夜太子殿下喝醉了，就和儿臣……。”她哭哭啼啼地，哽咽不能言。

　　淳于文越说，“是何大事，要你亲自去找太子？”

　　徐又菱俯身道，“关于白马寺一事。”

　　淳于文越更加意外了。刑部和禁军全都参与调查此事，然而至今给出的结论仍然是查无所获，这个太子良媛难道还能知道内幕？他平静地说，“那你说说看。”

　　“儿臣听说当时太子妃摔下山坡，却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面被人发现，便觉得有些蹊跷，就托人到那个山洞查看了一番，发现了一个不属于我国的火石。这个证物如今在流霞宫，稍后可以让儿臣的侍女拿过来呈给父皇。而且儿臣还找到一个很重要的证人，父皇大可以盘问他。”

　　淳于文越沉思了一会儿，冷冷地开口，“徐又菱，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

　　徐又菱认真地说，“父皇试想，太子妃若是没有人相救，怎么会安然无恙？但她回宫之后，只字不提摔下山坡后的事情，难道不是心中有鬼？儿臣联想到当年宇文家勾结西凉，在敦煌发生叛乱一事，心底不由地一寒。荀大将军当年不就是在宇文乱贼手底下效命吗？他们父女会不会联合起来，要旧事重演呢？”

　　淳于文越觉得心口有什么地方被狠狠地击中，那种切肤蚀骨的痛，就算多年以后忆起来，仍然异常清晰。他最心爱的女人，是那个叛将的女儿。当年，三大军中实力最强，最有威望的宇文家，居然公然起兵造反，直捣凤都。没有人知道，在淳于文越最脆弱，最无助的时刻，他的皇后，居然夤夜出宫，不知去向。后来炎家军抢先到达凤都，才平了这场浩劫。而那个时候，淳于文越正躲在一个阁楼里头，担惊受怕了整整七日。那种恐惧，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虽然后来宇文云英被萧沐昀之父萧正梁暗暗地找了回来，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但他恨这个女人，恨她在最危难的时刻抛弃了自己。所以直到她死，他都没有去看一眼。

　　“若朕知道你说的不是真话，你会付出代价！”

　　徐又菱俯身说，“儿臣可以跟太子妃当场对质！”

　　“好！黄一全，你速去传太子妃。”

　　荀香自从脚受了伤之后，就安心在瑶华宫养病，再不用回寺庙里头当尼姑。但抄佛经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习惯，她仍然每日都花一些时间抄写，觉得心胸比以前宽广了许多，心态也平和了。虽然她几乎不懂佛经在说什么，只是依葫芦画瓢地写下来，但抄写完佛经再去看那些四书五经，顿时觉得也没有那么难了。

　　黄一全派人来宣荀香的时候，荀香正在看《孙子兵法》。

　　“太子妃，皇上召你前去上书房问话。”

　　绿珠端了汤进来，先向黄一全行了个礼，疑惑道，“公公，太子妃的腿伤还未痊愈，恐怕行动有所不便。不知道皇上急召太子妃有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恐怕要太子妃亲自到了上书房才知道。”黄一全是皇帝的心腹，侍奉在皇帝身边多年，自然是个嘴严的人，不会透露半个字。

　　荀香放下书，站起来，“绿珠，你就别为难黄公公了。你扶我一下，我们这就去上书房。”

　　黄一全特意命人准备了软轿，抬着荀香到了上书房。绿珠照例只能侯在门外，不能进去，黄一全便亲自扶着荀香走进去。

　　荀香看见徐又菱规规矩矩地跪在上书房的地上，心里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又见淳于文越一脸严肃地坐在书桌后头，上书房的气氛十分僵硬。

　　荀香行了礼，刚想说话，淳于文越便对黄一全说，“你扶着太子妃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然后便自行退下。”

　　“是。”黄一全照做。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之后，淳于文越才问荀香，“腿伤可好得差不多了？”

　　荀香点了点头，“好得差不多了。”

　　“那你可还记得白马寺出事那天到底发生了何事？你是否见过什么人？”

　　荀香看了徐又菱一眼，不慌不忙地说，“那天儿臣滚下山坡，然后就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山洞里面，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淳于文越眯了眯眼睛，双手交叉在一起，“你真的没有见过什么人？”

　　荀香有些心虚地答道，“没有。”

　　“你在说谎！”淳于文越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冲门外吼道，“让那个小和尚进来。”

　　一个小和尚战战兢兢地走进来，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朕问你的话，你要如实回答。当时你跟空禅到洞穴里面，发现了什么？”

　　“当时小僧发现火堆里的柴火是新添没多久的，而几根干柴放在角落里面，以太子妃当时所受的伤，根本不可能移动那么远。地上也没有什么爬行过的痕迹，说明当时洞穴里面有第二个人在，而且刚离开没多久。太子妃的身边有吃过的食物，显然她已经醒了一会儿了，不可能没看见那个人。我们白马寺的人还说，会不会是太子跟太子妃心有灵犀，赶回来救她了。”

　　荀香听完，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因为小僧说的是实话，而在撒谎的那个人确实是自己。

　　“你再看看这个！我看你还有什么好说！”淳于文越把一个东西抛到荀香的脚边，荀香低头一看，只是一个普通的火石，但又跟常见的不太一样。

　　事到如今，她说真话也会有麻烦，不说真话会有更大的麻烦。但她答应了萧天蕴不说，就肯定不会说。

　　“你如果老老实实地交代，朕还可以放你一条生路。若是你一直沉默，朕只能将你交给少府监，并派刑部介入此事了！”

　　荀香低着头，没有说任何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

　　结果，便是龙颜大怒，“来人啊，把太子妃押到少府监去，关起来！”

　　禁军进来，把荀香带走。徐又菱的嘴角微微往上扬，心中暗叹，公主不愧是公主，最知道皇帝痛的地方在哪里。就算故事里有几分虚或几分假，但只要触及宇文家的那场叛变，便能让皇帝深恶痛绝。

　　萧天蕴去娥皇宫找淳于瑾，宫女却告诉他，淳于瑾出宫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萧天蕴觉得淳于瑾最近有意躲着自己，全无了之前的热情。不过他本来就对这门亲事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因此也未介怀。

　　萧天蕴正要离去，却看见淳于瑾迎面走过来。他打了声招呼，“公主。”

　　“萧太子。”

　　“这几日总不见你踪影，是否在忙要事？”

　　淳于瑾抚了抚鬓角的头发，嫣然笑道，“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呢。萧太子似乎也很忙？”

　　“我倒是还好。公主既然还有事，我就不打扰了。”萧天蕴颔首，正要离开，淳于瑾又叫住他，“有没有兴趣知道一则最新的消息？保证太子你有兴趣。”

　　“请说。”

　　“我父皇对荀香那天在白马寺的遭遇起了疑心，把她关进少府监了。你说是谁无声无息地杀了数个流寇，又把空禅的人引到了那么偏僻的山洞呢？”

　　萧天蕴的拳头稍稍握紧，淡淡地看着淳于瑾如芙蓉般的脸。她知道什么？看来他先前还有些低估了这个女子。萧天蕴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注视着淳于瑾，“公主，你意欲何为？”

　　“你不愿意交出飞鹰骑，自然也别想靠我来得到大佑。我们既然坐不到一条船上，那便不是朋友。既然不是朋友，我也不需要手下留情。那个人，对你很特别吧？不然你不会几次三番出手相救。”

　　萧天蕴的眼睛放出一道冷光，“你派人跟踪我？”

　　“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呀。”淳于瑾用袖子掩住嘴唇，祇露出一双精明的眼睛，“武功盖世，聪明绝顶的萧太子，应该不会想到自己训练的飞鹰骑里面，混入了我的眼线吧？啧啧，不要露出那种满是杀气的脸。我猜猜，你要回去把他们全都杀了？”

　　“淳于瑾！”萧天蕴咬牙切齿地叫道。

　　淳于瑾终于收起笑容，“觉得自己被我耍了，是吗？但当我用最重要的东西想要换你的飞鹰骑，却得知这一切不过是你的一场阴谋时，你想过我所承受的痛苦吗？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萧天蕴，要救她，你就必须出卖你自己，出卖你的全盘计划。明哲保身的话，她就会有大麻烦。这出戏，是不是越来越精彩了？”

　　淳于瑾大笑几声，正要从萧天蕴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却听到男人几声低沉的笑声。她有些困惑，“你笑什么？”

　　“我笑你很聪明。但你光顾着对付我，似乎忘了一些变量。”

　　“变数？什么变量？”

　　“你的弟弟，可不是个任人宰割的笨蛋。他是个怎样的人，你不是最清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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