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的盖子又被打开，站在外面的那个人说，“太子妃，您怎么会在这里？”

　　荀香恢复镇定，慢慢地站起来，自嘲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过你如果把我交出去，或者告诉你家小姐，应该能立个大功。”

　　巧莲愣了一下，随即把荀香扶出来，摇头道，“奴婢不会那么做的。”

　　荀香有些讶异，“我们不是敌人吗？”

　　巧莲苦笑了一下，“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之前奴婢确实是帮着小姐跟您作对，但奴婢不得不为自己的主子办事，否则就是不忠。但谁都知道，荀家军忠心报国，荀大将军更是为国立下汗马功劳，落到如今的境地，也怪叫人同情遗憾的。”

　　荀香握了握拳头，忽然拉住巧莲，声音艰涩地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太子和你家小姐，他们是不是……。”

　　谁料，巧莲踟蹰了一下，矢口否认，“太子妃，您误会了，绝没有这样的事情！”

　　“可刚才我在流霞宫的门口，都听见了！”

　　巧莲急于解释，“那是您听错了！太子跟我家小姐真的没有什么。太子每天都呆在承干宫闭门思过，根本没有来过流霞宫！”

　　“我都听到顺喜的声音了，怎么可能有错！巧莲，你不要再骗我了。我知道你是看我可怜，不想再让我难过！”荀香苦笑了一下，默默地坐在箱子上。她多希望巧莲立刻承认，那样她还会怀疑这是一个圈套，是徐又菱故意为之。可巧莲居然否认，居然在维护自己那颗已经伤痕累累的心。连巧莲都知道可怜她，可怜她这个落魄的太子妃，可那个人却在这个时候，硬生生地在她心上捅了一刀。

　　巧莲不忍心地说，“太子妃，您别太难过了……太子也许只是太难了……他要承受的压力也很大。”

　　门外忽然响起禁军的声音，“在这周围四处找找！太子妃刚刚才不见，应该跑不了太远的！”

　　“是！”脚步声四下散去。

　　荀香一下子惊醒，慌乱地四下查看，寻找能够藏身的地方。巧莲一把拉住她说，“奴婢知道有一条密道能够出宫，是徐家为了防止将来有事，秘密建造的。您快跟奴婢来！”

　　说着，她走到一个书架前，用力地转动上面的一个花瓶，地上有两块大的地砖，忽然往下方打开，露出石阶来。

　　荀香还有些犹豫，禁军已经在敲门，“喂，什么人在里面！”

　　巧莲用口型催促着，荀香也顾不得许多，一口气冲下了石阶。

　　巧莲把密道关上，又等了一会儿，才去开门。门外只站着一个人，穿着内侍的衣服。

　　巧莲从腰中掏出银子来给他，“你这口技还真是了得。不仅能学人声，还能同时发出很多不同的声音。干得不错！不过你最好尽快在凤都里头消失，我们徐家做事的手段，你是知道的。”

　　“小的遵命。”

　　荀香在黑暗的密道里面摸索了很久，才找到出口。等她从地道里面出来，外面已经是明月当空。

　　她许多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肚子一直在强烈地抗议着。可荒郊野外，她从哪里找东西来吃？就算找到酒楼或是人家，没钱也吃不到饭吧？

　　荀香正不知要往哪里走，黑暗中，看到一个人影往这边匆匆地跑来。她下意识地想要找地方躲起来，却见那个人不停地朝自己招手，口中好像还喊着“小姐”。

　　竟然是绿珠！

　　荀香朝绿珠的方向跑过去，几日未见的主仆二人紧紧地抱在一起。绿珠一边哽咽一边说，“小姐，您真是吓死奴婢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可怎么向老爷夫人交代呀？”

　　荀香奇怪地问，“绿珠，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有人给奴婢送了一封信，没有署名，说您应该在这里，要奴婢带一些盘缠和必要的衣物到这里来找您。起初奴婢还不信，但后来听说您从思过殿跑掉了，就说来试试运气，没想到您果然在这里！”

　　荀香想起一件事，抓着绿珠的手臂问，“绿珠，你有没有听说敦煌的人到宫中的事情？”

　　“听说了。听他们说，是从敦煌逃出来，求皇上派兵增援的。”

　　“那他们有没有说，老爹怎么样？”

　　“老爷还在率兵死守敦煌城，只是弹尽粮绝，情况很危急，所以派人到凤都来求助。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

　　绿珠低下头，声音沉重，“只是皇上好像非但没有要派兵增援的意思，反而把那几个人都抓了起来，说要定他们私自离开战场的罪。”

　　荀香倒退了两步，难以置信地问，“怎么会这样？！”

　　“皇上好像认定了苟延残喘的西凉这次大败敦煌的十数万大军，全是老爷的错，谁劝都不肯听。小姐，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饱肚子，再从长计议吧？”

　　荀香的肚子又咕咕地叫了两声，她也觉得头昏眼花，点点头答应了绿珠。

　　他们二人在离凤都不远的一个小镇暂住下来。荀香住下来的当天夜里就发现身体不适，起初只觉得是受了风寒，便卧床休养，可连着两日都不见好。如今荀香的身份毕竟不适合再入凤都请正经的郎中诊治，万一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她们也不敢联系于氏还有萧沐昀等人，怕连累他们。

　　又过了两日，荀香的身体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昏沉沉的。客栈的老板娘端来热水，仔细看了一下症状说，“姑娘该不是有喜了吧？”

　　荀香愕然，连带绿珠也紧张了起来，“老板娘，你为什么这么说？”

　　“看这姑娘的症状，跟我当初怀我家小子的时候一模一样。我看这姑娘身体虚得厉害，你们也别耽搁，赶紧进城找个大夫好好看看吧。”

　　绿珠连声应是，礼貌地送走了热心的老板娘，可心里却犯了难。若真是有了孩子，如今这情形，该怎么办才好？绿珠自己也还是个黄花大姑娘，别说照顾孕妇了，就连该注意什么都不知道。

　　荀香反过来安慰绿珠，“也许只是身体不好，不会有事的。”

　　绿珠仍然决定去凤都请一个大夫来仔细瞧一瞧。可她一进都，就看见了街上贴着皇榜。她本来不敢随意停留，却听到一个书生大声地念，“太子妃荀氏因疾已故……荀梦龙指挥作战不力，导致敦煌一战大败，罪诛九族……今褫夺荀氏太子妃之位，贬为庶民。改册徐氏为妃……三日后，太子妃与太子共祭皇陵……。”

　　她愣了一下，疾走到人群中，奋力地挤到皇榜前面，把皇榜上的内容确认了又确认之后，像被人兜头泼了一桶冷水。罪诛九族？褫夺太子妃之位？天哪，这要是让小姐知道了，恐怕她会承受不了吧？！太子这么快另立新妃？小姐很可能坏了他的孩子呀！

　　大夫来给荀香诊治的结果，与老板娘所说的一样。他像往常一样道喜，却发现即将升格为母亲的那位姑娘脸上没有一丝的笑容。他隐隐觉得这个孩子对于这个姑娘来说，也许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绿珠把大夫送出门，再三叮嘱，“请您回去以后一定不要提起见过我们家小姐的事，这是您的酬金。”

　　“哎呀姑娘，要不了这么多！”

　　“您就拿着吧。我家小姐是个可怜人，希望您发发慈悲，照我说的做就好。”

　　大夫叹了口气，“唉，姑娘你就放心吧。只是你家小姐身体很虚弱，心情也不好，为了孩子和大人两方面着想，你还是多劝劝她吧。”

　　“我会的。您慢走。”

　　绿珠送完大夫返回来，坐在床边，一时不知说什么话才好。

　　荀香望着房梁发呆，手无意识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孩子会来，还已经悄悄地成长了两个多月。

　　绿珠是决计不敢把在城中看到皇榜的事情说出来的。以荀香目前的精神状态，恐怕受不了任何一点点的刺激。

　　“小姐，您不要这样。往好处想，这个孩子在您肚子里，就是你们母子俩的缘分。”

　　荀香转头看着绿珠，“敦煌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没什么消息。小姐，您先安心养胎，敦煌的消息奴婢会继续打探的。”

　　“禁军是不是在四处抓我？”

　　“是……是的。”这个说不了谎。

　　“绿珠？”荀香按住绿珠的手，轻轻地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你的脸色很不好看。”

　　“小姐……。”绿珠躲避着荀香的目光，荀香却紧紧地抓着绿珠的手，“我要听实话，你快告诉我实话！”

　　绿珠连连摇头，“奴婢真的什么都没有打探到。奴婢只是去城中请了大夫来，小姐不要再问了！”

　　这个时候，老板娘把饭菜端进来，看见房中的情景，不解地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我刚刚看见有个男人下去，是大夫吧？哎呀，最近可乱得很，你们不要随意出去呀。”

　　荀香问，“为什么不能出门？”

　　老板娘惊讶道，“你家的这个小姑娘没告诉你吗？皇帝治了荀梦龙大将军的罪，把荀家给抄家了，还要把从敦煌来的几个人押去砍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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