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舜钦又迷迷糊糊的躺了一会儿,他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拥着一块碳团似的,躯体异常温暖满足。一梦醒来,他一好对上陈梓坤含笑的双眸。萧舜钦愣怔片刻,然后有些不自然的侧过脸去闭目假寐。陈梓坤神情慵懒的靠在他身上,温声问道:“你看我们才第一日,你的心境是不是已经今非昔比?”
“……嗯。”他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
陈梓坤侧过头,咬着他的耳垂,肆意的调笑道:“明白日久生情什么意思了吗?”她特意咬重那个“日”字。
萧舜钦顿时哑口无言。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再度飞上一缕绯红。
陈梓坤很不满意他的迟钝,自言自语道:“人都说你胸罗万卷,我看也不过如此,连这些寻常词句都不懂得。”
萧舜钦被她一激,骨子里的执拗劲重新抬头:“微臣自幼读的是圣贤之书,不像大王见多识广家学渊源。”陈梓坤听着“家学渊源”四个字异常别扭。她暗哼一声,眼珠一转,利落的一翻身,再度骑跨在萧舜钦身上。萧舜钦心头一阵狂跳,白玉般的脸上登时变得通红,他嗫嚅着说道:“……别……。”
陈梓坤自得的一笑,微睨着身下局促不安的人儿,做出一副又要大杀四方的架势来。等到磨够了,她才缓缓俯下身来,两人额贴着额,鼻对着鼻。萧舜钦心神恍惚,如喝醉了酒,晕晕陶陶。
就在他神魂颠倒之时,蓦然听见陈梓坤幽幽叹道:“我是没时间想这些事,你那么闲怎么就不多想想我呢,那么压抑着端着,逼得我非得露出真面目。”
萧舜钦:“……。”他心头一阵温热,双臂情不自禁的环了上来,翕动着唇,用极轻的声音说道:“我的身子不好……。”
“无妨,我给你过些龙气就好了。”
萧舜钦复又阖上双目,默然不语。
良久,只听他叹息道:“我的脾气也不好。”
“这个得改改。——因为我的脾气也不好。”
两人再次寂然相对。
陈梓坤有些泄气的从他身上下来,她总觉得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道无形的高墙。她试图去打破却又不得法。无奈之中,她只得用了这个看上去最便捷的方法——即先打破他们肉体上的隔阂。因为她听说过,女人的身子在哪儿心便在哪儿。她举一反三,觉得对于男人也应该一样。所以才有了这一番雷厉风行的举动。她这么做,一是想试尝男女情味,二是为了防止以后可能有的意外变故。她秉着“先下手为强,宁可错上,不可错过”的原则来行事,可是她沮丧的发现,他们虽然往前进了一大步,可是那堵高墙依然横亘在两人之间。同时,她又觉得这堵高墙不是身份的差异,至于是什么,她一时想不透彻。
百思不得其解,她索性翻身下床,疾步转过屏风,闪身离开。萧舜钦不知所谓,满心诧异,就在他愕然出神时,李思原迈着碎步悄无声息的走了过来。
他的脸上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奴才给等待道喜了。”萧舜钦骤然打了一个寒颤,这冷淡的看了他一眼,一语不发。
李思原讨了个没趣,倒不觉得尴尬,仍然好脾气的笑笑。动作麻利的服侍他穿衣梳洗。拾掇停当,萧舜钦举步欲走,李思原忙上前委婉提醒道:“先生从前殿出去不大妥当,请随奴才这边走。”萧舜钦一脸疑惑,只好跟着他走。
李思原引领着萧舜钦出了寝宫,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又过了一处苑林,最后拐进了一条幽深的暗道,萧舜钦蓦然停住脚步,一丝类似于屈辱的情愫涌上心头,他冷声问道:“必须要走这条路吗?”
李思原小意解释:“请先生多为大王想想,先生如今毕竟还不是王夫,若是明火张胆的出入大王寝宫,朝野又要议论蜂起。以后不但先生,所有的夫侍在未有正式称号前都要经暗巷入宫。”
“所有的夫侍吗?”萧舜钦一字一顿的反问。
李思原恍然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连忙赔笑道:“萧先生另介意,奴才这张嘴,被人撕烂过,漏风。”
萧舜钦没再理会他,僵持了半晌,最后还是进了暗巷。两人一路无言,默默走过。李思原将他送到出口。又笑着安慰道:“先生这几日要好好养息,过不几日,大王便会宣先生侍寝了。”
萧舜钦一脸淡然:“不必了。”
此后一连数日,陈梓坤果然没再召萧舜钦侍寝。她正在着手忙碌与晋国联姻之事。此时,陈国正在进行第二次变法,由崔博陵全权进行。自秦元辞官去职,朝中大权便落在了崔博陵手中。陈梓坤冷静旁观,发现崔博陵行事稳健果断,一心为公,便愈发放心放权下去。同时,饱受战火蹂躏的魏地也开始渐渐恢复生机。以谢善为守的几名郡守做得有声有色,让陈梓坤欣慰不已。
期间,陈梓坤忙里偷闲,去颐养殿看望父王母后。陈信竟比文丹溪还能唠叨:“唉,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做事情太慢了。想当年你爹爹我……。”
陈梓坤啜了一口茶,心不在焉的听着。文丹溪看女儿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找借口把陈信支了出去,关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陈梓坤微微一笑,款款问道:“母亲,男女之情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文丹溪一怔,这个问题问得太空泛。数千年来人们一直在研究,但谁也没研究出所以然来。她又怎能用三言两语就能说清?
文丹溪思索了好一阵,才慢慢作答:“这个问题没有统一答案,一千对男女就有一千种方式。不过,娘只能给你几点建议:那就是只选最适合的不选最好的。一旦选定就一心一意的对他吧。还有,既不能迷失自我,但也不能只索取不付出。”文丹溪说到这里,不禁暗暗叹息,陈信有一点说得很对,他们养了一个很像儿子的女儿。而且,她还发现,这个女儿身上竟然有着“渣男”属性,比如有时会三心二意之类的。
“可是……。”陈梓坤用碗盖浮了浮茶沫,慢慢斟酌着词句:“可是我为什么会感动失望和沮丧还有……不甚满足。我不曾感觉到像你们那样的满足感,大概是这个吧。”
文丹溪暗暗思量,在前世时,她记得父亲单位的几个女领导好像感情都不大和谐,其中有一个是女领导升职前和她丈夫十分恩爱,之后却是每况愈下。父亲在家时曾分析过,这大概是因为她们在工作中颐指气使习惯了,回到家里仍然转换不过来。夫妻之间的平等地位渐渐倾斜直到崩塌。不知梓坤和萧舜钦之间是不是也存在这样的问题。
想了想,她试探着问道:“你在他面前能不能放下君主的姿态。比如就像一个普通女人那样。”
谁知,陈梓坤断然拒绝道:“不行!我好容易走到这一位置,你竟然让我像普通女人那样!我希望他能跟上我的步伐,满足我的要求。否则,我会考虑换人。”
文丹溪悚然一惊,幽幽暗叹:或许他们最大的问题是爱得不够。这个问题除了当事人,谁也帮不上忙。
心电念闪间,她突然意识到,梓坤和萧舜钦两人似乎一直没有无所顾忌的相恋过。他们的感情起步便是君与臣的相互博弈和欣赏,然后是几大战争的空闲缝隙之间各种小心翼翼的试探,纠结和矛盾。他们的感情像是在夹缝中悄然生长的花草,先天不足但又要面临各种狂风暴雨的摧残。
文丹溪动了动唇还欲再说些什么。陈梓坤已经起身准备告辞。先静观其变,感情的事别人说得再多也没用。
一回到寝宫,陈梓坤立即命令李思原:“去,宣萧舜钦侍寝。”
“是。”李思原躬身作答。
这是萧舜钦第二次走进这道幽晦的暗道,李思原提着白纱宫灯,在前面引领。萧舜钦一语不发,默默走着。长长的暗道终于到了尽头。当萧舜钦再次沐浴着清亮的月光时,不禁暗松了一口气。心底深处那股莫名的压抑也随之释放不少。
这一次,他被领到了位于寝宫南侧的书房中。陈梓坤就着月光独坐在桌前的软榻上。
“过来。”她笑着召唤道。
“参见君上。”萧舜钦一脸端肃的躬了躬身。
“嗤,不要这么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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