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子哥,你知不知道,小娟去哪了?”正在给菜地浇肥的常满,听到身后有人唤他,就扭头看去,一眼就见到篱笆院外,那条娇小的身影,正在蹦跳着向他招手,原来是章程的妹子,平日也经常一处玩的。
正想回话时,突然想到,上趟她和常娟两人联手,戏弄了他一回,害他出了好大一顿糗,心里不由一动,就想也戏弄她一回,于是高声回道:“小娟去青屯岭了,说是去摘蓬蘽。”
“她咋一个人去了,不是说好明儿一道去的嘛,肯定是嘴馋忍不住了,那满子哥,我去找小娟,先走了。”说完后,转身就跑走了。
看着章云跑走,常满心想,到时候发现空跑一趟,小丫头气得哇哇叫,那情形一定很逗,想起来就觉得乐,不由低声笑了起来。
不过他很快就笑不起来了,才过了不到两刻钟,明明很晴朗的天,突然就乌云密布、阴风阵阵,常满瞧瞧天空,发现雨云积得很厚,整片天灰蒙蒙的,眼见就要落下大雨,一下子就想到了章程的妹子,她是不是还在山上。
有了这层想法,常满心里一下就焦急起来,虽然大家都是山里跑惯的娃儿,可这种天气,就算是有经验的猎户,都不敢在山上行走,要是运气不好,随时有可能滑下山坳去,想从山坳里爬上来,没点力气和能耐,根本不可能,像她那样的小身板,哪里有这种力气,恐怕只能等死了。
轰隆隆一声巨雷响起,常满再耐不住性子,飞快地夺门而出,真恨不得身上长两条翅膀,能一下子飞上山,心里头焦急万分,一个劲念着,可千万别出事,不然他得内疚一辈子。
也许他的念力感动了上苍,虽然大雨已经滂沱落下,他还是在半山腰的一处荆棘丛里,发现了被荆棘缠身,已经让大雨打得昏沉沉的章云。
“云儿,云儿,你怎么样,能不能起来,我扶你下山。”常满顾不上自己被荆棘割破好几道口子的手,只是搀着章云的胳膊,嘴里大声唤着,想要唤醒她,扶起她。
雨越来越大,再这么下去,章云的身子恐怕吃不消,常满心里想到这点,再看看她脑子已经往下直耷,身子根本无力撑住,软软地直往一旁倒,要不是他抓着手臂,早已经倒地。
这种情形,也由不得他再犹豫了,常满牙一咬,就伸出手,将她身上缠的荆棘,一根根扯开,手上被荆棘刺划得血直流,也不顾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她死掉。
好不容易把荆棘全扯开,常满一下子就把她娇小的身子,背上了后背,抹了把被雨水冲糊的双眼,往下山的方向跑去。
常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的山,他只知道,得赶快送章云回去,一下山就埋头奔跑,连路上撞倒了两个人,也顾不上去扶一把了。
当他把浑身湿透,衣裤还被荆棘划破几道口子的章云,交到章程手里时,他能感受到,章程眼里冒出的火焰,恨不得能把他烧着。
他没有说一句话,任由章程重重打了他几拳,自己确实该打,要不是他的戏弄,好好的姑娘,怎么能弄成这样,都不知道,会不会因此一病不起。
被章程打,被章家人赶,他都无话可说,可是他实在担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村里突然就流言四起,这种流言,对女娃来说,实在太伤人,尤其她还是有娃娃亲的人。
他很担心,想要知道她的近况,可是不能直接去看她,在青岭河边徘徊了好些天,都没踏上那条去她家的小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可怜他,这日他在青岭河边,就遇到了栓子娘,说是从章家刚出来,栓子娘是他的堂婶,大家亲戚总好说话,他忙询问章云的情况,晓得她已经醒来,心里头再憋不住,很想去看一眼,看她好不好。
脚好像不由自己控制一样,就这么慢慢地走到了篱笆院外,本想隔着篱笆院,偷偷往里看,看能不能瞧见章云。
哪里知道,他刚瞟到院子里的小身影,就被从地里回来的章家人发现了,根本就由不得他看清楚,一路被章兴追着丢石头,他觉得自己很丢脸,回到家里,就把自己关在屋里,自个生自个的闷气。
娘进来时,他都不晓得该怎么说,只是埋着头,可是娘却坐到炕边,突然就说道:“人家是女娃儿,被村里人说成这样,她哪里还有脸面,这是你造的孽,就得由你来承担,我和你爹商量过了,咱们去提亲,把人家女娃娶回来,堵了村里那些没口德娘们的嘴。”
娘的话就好比响雷一般,打在他心上,余音回荡,他真的仔细考虑了,觉得这是他应该做的,于是郑重地去给堂叔婆蒋氏下跪,求她登章家的门,去求亲。
他知道章家未必会同意,叔婆也很为难,可他已经下了决心,必须得这么做,就算三跪九叩,也得求得叔婆点头。
只可惜,结果和预想的一样,章家一口回绝了,他很是沮丧,连干活都没啥心思了,第二日下晚,下地的人都回去了,他却一个人坐在田埂上,本来心情就不好,还被突然冲来的铁锁喊打喊骂的,原先还忍得住,毕竟铁锁和章云有娃娃亲,他生气也是应该,两人是从小一块长大的,他能体会铁锁的心情,可他一口一个媳妇,不知怎么就戳了心,毛起来就干上了。
农村娃,打架本也是常事,打完后,常满心里虽不舒服,到也没怪铁锁,可这该死的铁锁,居然和别人相看,前几天还一口一个媳妇,这都是空口白话不成,气得他想去揍人。
人没揍到,去了趟铁锁家,还没进门就听说铁锁跑出门了,没相看,铁锁娘急得到处找人。
一听铁锁跑出去,常满撒腿就往章家跑,他怕铁锁去找她,这样她不就知道,铁锁家要给他说亲的事,那得多伤她的心,流言都还没停,就要往她伤口上撒盐,他决不允许。
可是,去了一趟回头时,常满心里更难受了,她好像并不领情,对他又踢又打的,应该心里还很恨他。
当晚,常满就做了个梦,梦里章云老是打他,他却很开心,翌日醒来,心里还是有些美滋滋的,也不知怎么的,之后他老是做梦梦到章云,尤其是白天遇到过她之后,晚上就老是发梦,就好比大雨里送蓑衣碰到,镇上赶集碰到,青岭河边兜虾碰到,无数次碰到她,或远远见到她,都会让他发梦。
他心里已经深深知道,自己是喜欢上章云,到底是怎么会喜欢上的,连他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也许是因为内疚,也许是因为怜惜,又或许是因为她的一颦一笑,总之不管怎么样,他就是喜欢上了。
他心里老是想着她,惦记她,想要见她,所以千方百计想办法靠近她,借各种机会,比如帮着垒灶头,送干荷叶,送豆腐,只要能靠近她,他心里就会很欢喜,越接近她,越觉得她是好姑娘,又孝顺又能干,又勤快又聪明,不管哪里,都那么好,那么可爱。
可这么好的姑娘,铁锁居然舍得放弃,他心里很恨,怕她伤心,可又止不住心底丝丝缕缕的开心,心里很矛盾,又想去安慰她,可他知道,章云是不会理他的,左思右想,弄得跟没头苍蝇一样。
所幸,他找到了一点曙光,因为有常娟,自从出了那事,常娟都不敢去找章云,好一段日子断了来往,没想到这日章云娘亲自来找常娟,刚好让隔壁院子的他瞧见了,他一下子就上心了,一整天都盯着常娟,见她从章家回来后,再也忍不住,跑去找她,本想把心事瞒下来,不想让常娟知道,可这丫头鬼得很,一个劲试探他,而他又想她帮忙,只能求到她跟前去了。
他从来都不晓得,原来为喜欢的人下厨,是这么快乐的事,就算瞒着家里,每天偷偷摸摸上山采薄荷叶,偷偷摸摸进厨房烧薄荷粥,都还是那么欢喜。
可惜欢乐的日子很短,她的病总有一天会好,他居然有那么一瞬间,希望她生病能长一点,真是傻了。
虽然心里有过这样的念头,可见她欢欢乐乐同大家一起说笑,一起去镇上时,他还是觉得她永远不要得病,每天这么开心,是最好的。
没有想到,只是一次闹春耕,居然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只要想到,曾有一瞬间,章云在他的怀里过,他的心就抑制不住狂跳,那种感觉太幸福了。
不知道是不是幸福都很短暂,明明闹春耕的时候还好好的,之后在青岭河边碰到她,就变得不一样了,他很焦急,很想要对她好,也想让她看到自己的好,他不断趁她去河边打猪草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急,她居然为此躲开他,把打猪草的时间改了。
他觉得很难过,变得有些不敢靠近她,只能没天下晚时,偷偷跑去河边,看她打猪草,目送她回去。
可是她怎么这么不会照顾自己,连惊蛰日都敢出来打猪草,看着她娇小的身子,站在狂风里,发丝被吹得乱舞,他实在忍不住,就算她要逃要避要骂,他也得冲出去。
怎么回事,她居然受伤了,看着那血流如注的血口子,心里揪着痛,这傻妞,居然为了割猪草,弄得自己成这样,他心里又生气又心疼,既然猪草这么重要,他就帮她一把,把猪草割了送去。
原本以为,这么一来,她又得避开自己了,没想到才隔了一天,就在堂叔家见到她,还能跟她一起踏春,只可惜,和她一起踏春的好心情,被那个大夫破坏光了。
居然连着又碰到她出来捕田鼠,他心里又砰砰跳起来,可惜章云还是明显避开他,就算这样,看见她为了弟弟,那么慌张、害怕,他还是忍不住要靠近她,想要安慰她,想要保护她,就算被章程打也一样改变不了心意。
可他的心坚定有什么用,她居然为了那个大夫,如此对他,本以为够难受了,却原来,真正的灭顶之灾在后边,常娟带来的话,让他知道什么是痛彻心扉,感觉心被撕裂了一般。
三年,三年不谈亲事,是为了拒绝他编造的理由吗?还是为了那个大夫?他到底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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