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娟、小翠、春花、秀花刚鱼贯从屋里出来,老远就见到栓子娘从篱笆院外跑了进来,正巧见到周氏,就笑道:“友庆嫂,柱子、栓子有没有跟程子出去玩?”
“没呢,在屋里头坐着烤火。”周氏坐在堂屋檐下,正用小细箩筛炒瓜子里的沙子,准备筛好了抓了拿进各屋,这会见到栓子娘,就搁下细箩,拍拍身上落的沙,站了起来。
“里正召集去祠堂祭祖,这不,娃他爹让我来唤柱子、栓子去。”栓子娘忙笑着走了过来,同周氏道了几句,就高声唤了起来,“柱子、栓子,快出来,去祠堂了,你爹还等着呢。”
这会常娟她们几个姑娘家也走了过来,小翠忙跑到自个娘身边,常柱、常栓听到唤声,也匆匆跑了出来,“娘,不是说太叔公身子有些不舒服,祭祖推迟到晌午了嘛。”常柱一出来就问了起来。
“不晓得,许是这会又好了些吧,还问啥,快走吧,再迟要误时辰了,小心被你爹骂。”栓子娘忙招招手让兄弟俩快去,每年大年初一的祠堂祭祖可不是闹着玩的,是顶顶重要的大事,常柱自然晓得其中的厉害,当下不敢再耽搁,拉起常栓就大步跑了出去。
章程、章兴也跟着常家两兄弟一道出屋的,这会见他们跑走了,章兴就凑到大哥身边,小声问道:“大哥,咋栓子他们每年都要去祠堂祭祖,可咱们就不用呢?”
“祠堂是姓常的祠堂,咱们又不姓常,祭祖这等重要的事,不是本家姓氏的人,怎么能让你随便掺和。”章程稍稍俯身,在章兴耳边说道,这屯田村上溯好几代前,几乎都是住着姓常的人家,后来因着嫁娶、迁徙等等因由,才慢慢多出其他外姓人家,就算到了这会,屯田村的大姓还是常姓。
章程、章兴小声说话时,栓子娘也跟周氏唠嗑了几句,没一会就说要走了,周氏忙往厨房去,给每个姑娘都包了一包零嘴儿,出来全塞到了她们手里,让她们带回去吃,笑着道:“没啥好东西,权当吃着甜个嘴儿。”
栓子娘到也是个爽快的,忙笑着唤小翠谢过周氏,其他姑娘也纷纷道谢,之后就跟着栓子娘一道走了。
这么一来,家里的客人全走了,周氏就往章云屋里来了,进屋后,就将板凳归置好,零嘴也收了,边忙嘴里边道:“等下娘这里收拾好了,你就再闭眼歇会,小洪大夫不是说了嘛,让你多歇息。”
“娘,我晓得了,我躺着就是,昨晚都睡饱了,这会实在睡不着。”章云轻声笑道,周氏想想也是,就不再督促她了。
“娘,刚我好像听到栓子娘的声音,她来咱家窜门啊,咋这么快就走了。”章云躺着确实无聊,就随口问了声,想同娘聊几句解解闷。
周氏这会功夫就把屋里全收拾妥当了,手里捧着装零嘴的两只大碗,正准备出去,听章云问起,就笑道:“她是来唤柱子、栓子去祠堂祭祖的,把他们两兄弟叫走,她也就不留了。”这句说完,周氏就岔话道:“你歇着,娘出去了,待会等小洪大夫的药拿来,煎好了再端进来给你喝。”
章云若有所思地嗯了声,周氏啥时候出去的都没注意,脑子里在想刚刚提到的祭祖,初一祠堂祭祖这个古老习俗,就算到了现代,还有很多农村保留着,只要是同姓同族的男丁都会参与,这就表示,村里会有大半人聚集在祠堂,这么重要的场合,是最适合宣布一些事的,比如说,茶油的事。
章云前些日子就私下里询问了爹、娘,两口子心思到挺相似的,都觉得这事没必要瞒着,青屯岭东麓这一片,都是村里公中的,要真说起来,这些茶油果也是属于村里的财产,如今他们家靠着这个赚了些小钱,已经算是偷步了,要还想着独占,就太有失厚道了。
了解了爹娘的意思,章云自然是不会违逆的,而且她还记得爷爷那会说过的话,村里家家都能过上肥年,那才真得好,既然靠着公中的东西改善了生活,那么造福公中也是理所应当的,这点她也赞成,一家人观点一致了,可要怎么说,挑个啥时候说,这个章云到是一直在琢磨,因为怕处理得不好,会惹人猜疑,觉得他们是实在瞒不住了,才被迫说出来的,要是这样,给村里人的感觉就会很糟糕,搞不好会因此排挤章家,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几天她正时不时头痛这事,刚听周氏这么一提,突然就灵光一闪,这次祠堂祭祖,不就是绝好的机会,要是当着村里这么多老少爷们面前,宣布茶油的事,这就绝对能体现他们的主动性,而非被迫,这么一来,他们家的声望搞不好会如日升天。
章云越想越觉得这法子好,一下子就躺不住了,急急地起身穿好棉衣裤,下炕往屋外跑去。
一打开门,外头的寒风就灌了进来,一直窝在暖被里的章云,冷热这么一交替,立马鼻子一痒,又打了几个喷嚏,这会也顾不上了,她忙急急捂住口鼻,朝堂屋跑去。
到堂屋前,往里这么一瞧,就见到章连根、章友庆、周氏都在堂里,全围桌子坐着,正嗑瓜子聊天呢。
“爷爷、爹、娘。”章云唤了声,快步跑进堂屋去。
屋里的人倏然见到章云,全都吃了一惊,周氏一下急了,跳了起来,喊道:“云儿,你咋一声不响跑出来了,要有啥事,大声唤娘就好了,快,别在这待着,快进屋去。”
章云不等周氏拉她离开,就跑到了章连根、章友庆身边,焦急道:“爷爷、爹,我有重要事,是关于茶油的。”
章连根、章友庆、周氏全没想到她会突然说起茶油,到是一下愣住了,章云嘴上没停歇,直接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见闺女焦急说着,周氏稍稍听了几句,也觉得是要紧事,这会打断她,硬拉她回屋,只怕也不可能,可又担心她再受凉,当即就忙活起来,将堂屋里放的火盆捧到她脚边,端来板凳让她坐,之后就准备把堂屋的门给关上,也能少点风吹进来。
周氏刚转身,抬头就见到堂屋门前杵着个人影,冷不丁的,到是吓了一大跳,差点叫出声来,定睛这么一瞧,原来是洪成,他不知啥时候站在了门前,手里头拎着捆好的几包药。
“是小洪大夫啊,你咋不出声,药拿来了,药钱多少,我取钱给你。”周氏抚了抚胸口定定神,就上前出了堂屋,接过洪成手里的药,轻声问道,不想打扰里面的谈话。
“五个铜钱一包,这里三包,一共十五文。”洪成笑着将数目报了,周氏忙往屋里去取钱,并请了洪成一道过去,顺势将堂屋的门给带上了。
趁着屋门没完全合上时,洪成状似无意往堂屋撇了眼,之后就跟着周氏走去,并告知了煎药的水量,到屋门前停下,不一会,周氏就从屋里取钱出来,递给了他。
“这趟真是多谢小洪大夫了。”周氏嘴里又是一番道谢,洪成忙说不敢当,钱也给了,谢也谢了,周氏就准备送洪成出门,哪里知道,洪成脚却生根了一样,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是犹豫了一会,从怀里摸出一只小匣子,一下子就塞进周氏手里。
突如其来这一下,让周氏略有些不解,朝洪成看了过去,嘴里道:“小洪大夫,这是?”
话都到嘴边,洪成又不晓得该怎么说了,嘴嗫嚅了几下,才低喃道:“这个……是擦烫伤的,婶子你留着用吧。”嘴里刚说完,就好似火烧屁股一样,丢下一句先走了,就跑着出了院子。
瞧瞧洪成跑去的背影,又瞧瞧手里的匣子,周氏这才想起来,闺女前两天手有烫去过,到这会手上还有些许红,没完全退清,章云自个到是不在意,也不擦点啥,反而洪成注意到了,心里想着,这小洪大夫,还真是医者父母心。
周氏笑着将匣子收进了怀里,拎着药去了厨房,点火烧灶,准备煎药。
这边周氏在厨房里忙着,那边祖孙三人在堂屋里商量,章友庆听章云说完,就道:“这确是个好法子,可那是常氏祠堂,咱们不是姓常的,这么重要的祭祀,如何能进去?”
章云醒了醒鼻子,道:“爹,人家祭祖自然是不能乱闯的,你只需站在祠堂外,等着祭祖结束了,拉住里正把这事告知,让他帮着当众宣布,这样不就行了。”
“嗯,云儿说得对,就这么办,大庆,快,你快赶去祠堂。”章连根听了连连点头,心里很是赞成,嘴里忙催促起来。
章友庆应了声,当即就站了起来,准备出去,章云却急急唤住了他,忙道:“爹,你带上大哥,这等提升声望的事,一定要让他跟着去,往后他可是咱家的顶梁柱,咱们得给他多铺路。”
这话正中了章家父子俩的心思,章友庆当下就笑道:“对,我咋没想到,我这就去唤程子,让他一道跟去。”章友庆说着就出了堂屋,去屋里唤了章程,带着他急急往村南的祠堂去了。
留在堂里的章连根笑眯眯地瞅着章云,只觉自个的孙女格外懂事乖巧,小小年纪,就惦记着父兄,为他们的事操心,且又是那么心思通透,真是难得。
章云说了这么一通,只觉口干咽痛,头也晕乎起来,知道自己病情怕要加重,再不敢耽搁,同爷爷道了声,就回屋了,进屋躺下没多久,周氏捧着药碗进来了。
“云儿,快把药喝了。”周氏扶起闭着眼歇息的章云,让她靠在自个身上,章云接过碗去,把药整碗灌了下去,舔舔嘴角,这药到不怎么苦。
喝完药,周氏忙让她躺下,把被子掖好,一再叮嘱她不要再下炕,不要再乱跑,见她一一应了之后,才出了屋。
章云也确实感觉到疲倦,头沉沉地挨着枕头,没多会就迷迷蒙蒙起来,似梦似醒之际,有感觉到爹和大哥回来了,进屋来瞧她,她很想睁开眼,问一下祠堂的情况,可实在是无力醒来,不知过了多久,渐渐陷入了黑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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