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儿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个事情,也没想到他还这么上心,一定要等到自己。
“那要是我今天没来呢?”宝儿见他这副模样,心里的戒备小了一些,徐庚寅也没想过宝儿不来了,只是认定了赶集的日子她就一定会出现,她这么一问,他倒是愣住了,半响才嗫嗫着说,“今天不来还有下个月,还有下下个月。”
宝儿微叹了口气,果真是孩子的心性,手一摊在他眼前:“拿来罢。”
“什么?”
“糖啊,你不是说要赔我。”徐庚寅恍然大悟,忙招呼身后的仆人去买了一包回来塞到宝儿手里,还一副小大人的口吻嘱咐道:“别弄掉了。”
“行,那糖也还了,我要走了。”宝儿冲着他挥了挥手,徐庚寅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宝儿就挤进了人群里,消失不见了。
凭空生出了一股失落感,徐庚寅忽然有些置气的回头冲着身后的仆人发脾气:“看什么看,还不快走!”
宝儿回到摊位上,王二叔正要差使回来的小山去找她,买个糖都去了这么些时候,该不会是走散了。
“二叔,刚才我看到那边有人在捏泥人,觉得好玩就看地时间久了些。”宝儿不好意思的笑着,王二叔摆摆手说没事,倒是小山撇了她一眼,低下头去整理篓子。
她这离开的一会功夫,菜也卖的差不多了,宝儿黏糊在小山身边问他那里有蘑菇采,小手指着远处的山脉,“是这里,哪里?”
小山沉着脸看着她红润着小脸笑嘻嘻地看着自己,还拿出刚才买的小泥人在自己眼前逗来逗去,再早熟也是个九岁大的孩子,小山还是败在了那好看的泥人上,嘟着嘴回了一句:“你太小,去不了。”
去不了不打紧,宝儿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欢喜,再接再厉:“那这蘑菇是长在草堆子里还是长在树上?”
“都有,前阵子竹林里还有笋可以挖,现在都长成小竹子了。”
宝儿跟在王二叔身后听着小山说着,蘑菇是生长在湿润里的土壤里的,喜阴,林子里到处都是落叶,腐蚀的过程中除了提供养分外还保持了一定的温度,但是孢子十分不好收集,宝儿暂且打消了种培植的念头,等以后有那个条件再研究也不迟。
“小山哥,你知道村里那边有黄黄的菊花采么,我姥姥说那个可以去火,我想收集点入秋了去燥。”
“你家后头小山上不是很多么?”小山回头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宝儿悻悻的笑着,“上次病倒了忘了不少事。”
宝儿回到村子太阳都快要下山了,今天回来的早,进院子的时候就翠儿在,宝儿放下东西就去了苏济林家,把买的红纸给他顺便接小栓回家,苏济林拿着红纸看着宝儿带着小栓回去,那蹦蹦跳跳的背影,有些羡慕。
身后传来奶娘顾氏的叫声,苏济林的那一点羡慕一瞬间消失不见,奶娘带着自己在这里一住就是七八年,抛下自己的孩子男人,为的就是自己能够出人头地,为死去的娘亲争光,他是不配有那样童年的人。
“少爷,明年就要参加童试了,这里不比家里有内设学堂,小姐命苦做了老爷的姨奶奶,本以为生下小少爷日子就会好过,可夫人还是剩下了嫡长子,只要少爷去了学院好好读书,将来考了功名,小姐泉下有知也会替少爷感到欣慰的。”年约三十的顾氏絮絮叨叨地说着,给苏济林摆好了饭菜。
他是被扔在了乡下,因为他克到了新出生的弟弟,每年拨下几十两的用度,都是顾氏亲自去县城里的店铺拿的,他几乎是被苏家遗弃了,所以唯有读书,读书才是他唯一的出路。
“奶娘,有空你就多歇息,不用做哪些活计去卖。”苏济林吃着饭顾氏就在一旁绣一些东西,顾氏的手艺很不错,花样也好看,拿到县城的铺子里经常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这些银子啊都要攒着到时候给少爷你打点的,这些哪够,这里吃穿的是省了,将来你书读上去了,这钱花的才多……快吃罢,吃完看会书早点歇息,暗了看书对眼神不好。”顾氏说着手不停的绣着,隐约可见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出现在那丝帕上。
苏济林知道说不过顾氏,也就不再多言,低下头吃饭。
这头宝儿将吃完的晚饭下了桌子,多余的菜拿去喂了鸡,把禄德和禄生叫了过来将今天卖药材所得的钱放在桌子上记好了账,上次只有四十文钱禄生还不算吃惊,可这次足足六百多个铜钱,虽然自己帮着宝儿挖了不少的枕头草,但是他也没想到有这么多。
“二哥,按照你说的挖发枕头草该绝种了,歇一歇一个月再去也不迟。”宝儿听禄生说明天就要拿着小铁铲去挖的时候乐了,“交给二哥一个新任务,明天跟我上后山摘花去!”宝儿合上账本将铜钱一千一千的吊起来放回了钱柜子了锁好,催促他们去洗漱,自个跑去灶间从壶烧心里舀了些水出来拿到院子里用来洗漱。
宝儿催促两个小家伙出来洗脚,他们磨磨蹭蹭地一人一包糖拿着不肯出来,宝儿恐吓她们说,吃多了糖半夜牙齿里会爬出咬人的虫子将她们的牙齿都吃光,小栓和翠儿这才没有多吃,小心翼翼的将糖包了起来,要不是宝儿发现,两个小家伙都要把几块饴糖藏被窝里去了。
洗漱过后,宝儿刚将水壶拎回灶间,就听见院子里传来开门的声音,拉开灶间的布帘子
一看,禄德的身影消失在家门口。
宝儿赶紧放下了水壶撂下裤腿跟着出了院子,远远的看到禄德穿过了自家后头的小路进了一片林子里。
宝儿挨着墙壁跟了过去,心里奇怪的紧,这天都黑了,大哥还出去做什么。
禄德穿过了林子走到了墨家村口的那条小河边上,靠着山那边的河岸树长的十分茂密,宝儿对那条河还是有忌惮,只能靠在不远处的树后,四周围一片安静,宝儿看到禄德站在河岸边的树下就不动了,似乎是在等人。
这月上柳梢头,大哥这大晚上的是在私会么。
宝儿心里才想着身子不动不动地趴在大树后面,还得注意脚下是不是有什么爬爬虫虫之类的,十分小心。
不一会,一个年纪像喜儿姐姐这么大的女子匆匆走了过来,在看到禄德的时候先是一喜,接着神色一哀,戚戚然地望着背对着宝儿的禄德。
宝儿心里一阵锤鼓,从她的判断来看,这个女子是桃花姐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大哥平日里就是下地干活,要不就是帮宝儿做一些小东西,几时和村里的女子这么熟识到要大晚上的出来约会的。
“禄德哥。”宝儿耳中传来桃花柔柔的喊叫声,禄德往后退了一步,“桃花,你都要嫁人了,就啥也别去想了,今个我出来,就是怕你想岔了。”禄德憨憨厚厚的声音传了过来。
宝儿松了一口气,好歹大哥没有被那一声叫喊给栽了。
“禄德哥,我不想嫁的,那个王老汉都娶了两任的老婆了,说是病死的,都在传是被他折磨死的,可是他拿出了二十两的银子做聘礼,爹就说这个钱可以给大哥娶一个好媳妇……。”桃花拿着绣帕擦了眼泪,宝儿远远的都能看到她哀哀凄凄的眼神时不时的勾着自家哥哥,“禄德哥哥,你去求娶了我好不好。”
桃花抓住禄德的手哀求道。
“桃花,我们家出不起这个银子,别说二十两,就算是二两银子我们也出不起,你嫁过去了就好好照顾自己。”禄德推开了她的手,想要伸手帮她擦擦眼泪又觉得不合礼数,坏了人家名声,悄悄的缩回了手。
“自打第一次见到禄德哥,爹和娘给我们两家说了亲,可是来不及两家定亲,你爹就去了,我爹不肯让我来找你,我只能偷偷的来看看你,两年前你娘病重,我娘更是让我断了这个念头,禄德哥,我一直期待有一天做你的新娘子替你生孩子,可是……。”桃花说着便嘤嘤地哭了,禄德一下子不知所措了起来。
宝儿在树后面看的心急,再这么哭下去,她都要自个哥哥怀里去了!
“桃……桃花你别哭啊,这……。”禄德涨红着脸不知道怎么做,平日里再怎么沉稳遇到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还是会慌张,更何况还是自己以为会娶回家的女人。
“禄德哥,我真的怕啊,我不想嫁,怎么办,不如我们私奔吧,我们有手有脚一定过的好日子的,禄德哥,我们私奔吧!”桃花抬头目光灼然地看着禄德。
“不……不行,桃花你不要这样,我家里还有弟弟妹妹,我不会和你私奔的。”禄德是越说越后退,直到背靠在了树上,被逼的没了退路,桃花一步一步靠近他,“桃花,你回去罢,这就当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今后你嫁了人,各自断了念想的好。”
禄德见躲不过,叹了口气劝说道,“你回去吧。”
“禄德哥~”桃花嘤嘤地喊着,含着泪望着他,忽然抓起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绯红着脸一咬牙娇羞的说道,“禄德哥,你要了我罢。”
身在后面的宝儿听到这句话之后,猛的脚下一歪,哎呀一声,小脚被勾在地藤上,禄德触电般缩回了手,回头看到宝儿可怜兮兮的站在那里,脚上绊着一圈的地藤。
“大哥~”宝儿眼泪汪汪地看着禄德,刚才可吓死她了,要是大哥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他们家这下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禄德此刻哪还能顾的及桃花,赶紧上前将宝儿牵了过来,脸上还余热未褪,一颗心因为桃花刚才的举措还狂跳不息。
“你怎么在这里。”禄德刻意不去想宝儿刚才是不是全都看了去,身后的桃花更是缩在禄德的身后,对上宝儿那双清澈的眼的时候,羞愧地低着头十分的不自在。
“我啊,烧完水看到大哥不在就出来看看,刚才路过一个大叔说看到你往这边走,我就过来啦,本来看到你和桃花姐在这里想叫你们,不料被地藤给绊住了。”宝儿的话让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桃花已经说出了这辈子再也不能说出的话,若是在场还有别人听了去,她不如直接投河了事。
宝儿看到他们的神情,伸着手要禄德抱,禄德哎了一声将她举了起来抱在怀里,宝儿齐视着他们,“大哥是要送桃花姐回去么,也对,天这么黑了,桃花姐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对,你大哥是要送我回去呢,刚才恰好遇到了。”桃花赶紧接上了宝儿的话,也不顾这话漏洞有多少,送人会送到这么隐僻的小河边么。
“那天这么黑了,大哥还不快点!”宝儿催促着发愣的禄德,三个人一前一后往桃花所在的村子走去,一路上偶尔宝儿说两句,两个人都是心不在焉的回着,宝儿看的分明也不戳破,女子重名声,即使她一个孩子,也还是不要随便说的好。
到了桃花家的村口,禄德抱着宝儿看着桃花往自己家走去,直到消失在了那院子口才转身往墨家村的方向走去。
宝儿身子一颠一颠地在禄德怀里,双手环在禄德的脖子上,小脸贴着他的脖子嗅着那夹杂着一股泥星子的味道,心里没由来的一股安定,她从没觉得这味道像今天这么好闻过,莫了还是有些担忧的抬起头:“大哥,你是不是很喜欢桃花姐。”
禄德低头看着她睁大眼睛不放心的望着自己,这丫头果然精怪,明明都看到了,还要装作不知道,微微叹了口气,禄德望着前方的路轻轻的说:“以前喜欢,现在不喜欢了。”
“为什么忽然不喜欢了?”
“为人子女,为人兄长的不能抛下自己的亲人,他们都自己的责任,她说要私奔,怎么能弃下自己爹娘不管,要知道她一旦不见,那二十两的聘礼足以折腾死他们一家子,我更不可能跟着她胡来,更何况她已经订了亲要嫁人,更不可以和我再有任何的瓜葛。”
宝儿听着他沉稳的说着,身子往他怀里缩了几分,禄德以为她冷,抱的更紧了,这就是大哥的认命,认命地在爹娘死了之后要照顾四个小的,认命的不能上学,娶亲遥遥无期,但是宝儿却听不出他一丝的不满,一丝的苦,仿佛这一切都是应当都是自然。
这才是十五岁的担当就让宝儿感觉到了父辈的温暖和安全感,宝儿忽然抬起头捧住禄德的脸,就着月光仔细端详了番禄德的脸,偏黑的皮肤五官生的十分的立体,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一丝憨厚和清明,宝儿恍然大悟,这是农家妹子心中的完美汉子啊!
“大哥,我现在发现,你长的帅呆了!”宝儿说着往禄德的脸上猛亲了一口。
“‘帅呆了’是什么东西?”
“帅呆了就是长的好俊俏,姑娘见了都要脸红的。”
“还有这种说法?
”
“那是,我从济林哥给的书上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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