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二太太带着崔妈妈,直奔后院的库房而去。
远远的,看到库房门口处,有两个四十来岁的婆子坐在库房门口处的石阶前聊天。这两个婆子当中,一个身上穿了一件烟灰色褙子,身形较高较瘦,唤作朱婆子;另一个穿着焦红短儒同色腰裙,身形矮胖一些,唤作郑婆子。平日里薛氏管事的时候,她们都立于堂下听差,府里采买什么需要入库点清点的,还有开办家宴里需要动用大量物品的,都需经她们二人的手。她们二人各执库房一条钥匙,互相监督,倒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
二人正晒着太阳,聊得正欢畅的时候,忽地见到二太太带着崔妈妈,脚步匆匆,一脸凝重地走了过来,忙站起身来,堆起笑脸,迎上去问道:“二太太,今天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边来了?”
二太太斜睨了这两个婆子一眼,知道这两个婆子是薛氏的心腹,如果告知她们此行目的,她们动了歪心思,暗中在帐本上做了手脚的话,自己更处于下风了。于是板了脸,喝道:“你这两个婆子,把这些年来府里采买及支出所有事项的账本给我找来,然后跟我到城郊农庄去一趟,老太太要问你们话。”
两个婆子登时吓了一跳,有些惶恐地互相看看。朱婆子上前半步,努力地笑着说道:“二太太,这库房我二人平日里可是十二分尽责,从未出过什么疏漏,怎么这会子老太太突然过问起来了呢?”
二太太脸色一冷:“要你们去就是了,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二位婆子一听,吓了一大跳,再看看二太太的脸色,隐约觉得出大事情了。一时又猜不透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得把自己的平日作为想上一遍。虽说是管着库房里一大堆值钱的东西,可她们二人的确没胆做些监守自盗的事情,顶多是抵不住自家孙女的哀求,偷偷带了进来,让她们摸一摸库房里订购的一些秀雅的奢贵的布料,看一眼冬天太太们用的青铜三足刻梵文及鹤舞铜花手炉子,闻一闻那名贵的极品野山参……仅此而已。但毕竟这些都是上头不允许的,难道就因这个被告了上去吗?
且不说两个婆子心中如何忐忑,崔妈妈的脸上已经显出不耐烦的神色来,扯住她们二人就朝外走:“磨磨蹭蹭的,难不成你们还要私底下合计一番?快把帐本找出来,耽搁一分半刻的,老太太那边怪罪下来,我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婆子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见二太太与崔妈妈一脸不善,只好苦着脸开了库房门,寻出这些年来记录着出库入库诸项事宜的三大账本,随二太太与崔妈妈上了马车,折回到城郊农庄去。
于是在庄子上主厅里,众人便看到二太太带着一脸春风走了过来,后面跟着的崔妈妈,正吆喝着被三大帐本压弯了腰的两个婆子快一些。
二太太含笑看向首座的老太太:“老太太,我把库房里所有账本都拿过来了,这雕花匕首的事,马上就能查个水落石出。”说到这,还用眼角的余辉瞟了薛氏一眼。
此时的薛氏,看到站在下面,微微发抖,一脸不安的朱婆子与郑婆子,细细的柳眉一蹙,与身边的柳杏暗中交换了一下眼色,转过身来,看着老太太轻声道:“老太太,这雕花匕首是府里各位爷的装饰之物,也可作爷们戏耍飞刀之用。若是一两把借了出去,没有及时收回来,也是常有的事情……”
这话在二太太听来,那就是薛氏在为自己留余地,怕到最后查出匕首担责。她冷哼一声,看住薛氏道:“大嫂这话说岔了,但凡府里之物,来龙去脉理当清清楚楚记录在案才是,如若遗失,那可就是大嫂的管理不善了。”
梁婉清低垂着头,唇边露出一丝笑意,看起来这个二太太真不是个善茬,一揪住机会就不忘打压大房。
老太太对于大房与二房之间的这种互咬似很是不耐烦,一拍青柏图案条案:“好了,如果真查出谁失职的话,我自会处理。现在把这枚匕首的事情给我先弄清楚再说!”
二太太高昂着头,清脆地应了,转头朝崔妈妈使了个眼色。
崔妈妈把那把雕花匕首取过来,递到朱婆子与郑婆子的面前,压低声音道:“你们两位看好了,这枚可是差点要了三姑娘的命的匕首,老太太就在上面看着,如果你们二人胆敢有一丁点的隐瞒……哼,你们可是知道老太太的脾气的!”
站在下边的两个婆子胆子都差点吓破了,哪敢再说什么,忙不迭地点头应了,然后依循着匕首所刻的标记查翻起来。
不一会的功夫,姓郑的婆子惊喜地叫了起来:“查到了。”然后咽了一下口水,读道:“去年三月三,十二把雕花匕首入库。去年五月五,借出三把,归还三把……”
老太太听得不耐烦,冷叱道:“拣重点的说。”
这一声斥喝,把郑婆子吓得腿肚子发软,差点栽到地上,忙不迭地点头如捣蒜:“我……我拣重点的说。”
翻过一页,她眼睛一亮,忙道:“今年年初,伯宁侯府三位小爷过府游玩,府里曾有位公子向库房借出六把匕首,说是作飞刀之用,归还五把……”说到这,郑婆子抬头看向薛氏。
二太太一看这情形,终于抓到把柄了,心下高兴,忙追问道:“当时谁掌握的库房钥匙,居然连这么重要的匕首都可以遗失掉,真该好好治治才行……”
薛氏身边的柳杏跪下道:“是奴婢失职,当时郑妈妈休假,是奴婢与朱妈妈管的库房钥匙。”
二太太马上像得了势般,音调也搞了两成:“我当是谁这么粗心大意呢,原来是柳杏姑娘啊。这也难怪,柳杏姑娘为大嫂打理一切,忙中有错,也是情有可原的。”
薛氏淡淡道:“二弟妹是责怪我赏罚不明吗?府里的人都知道,因了这个事,我把柳杏罚到洗衣房做了两个月,最近才调回来的。”
二太太张了张嘴,顿时语塞。年初的确是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当时柳杏一下子就被贬到洗衣房去了,成了全府今年最轰动的新闻。但是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却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当时她还以为是大房那边窝里斗,柳杏成了炮灰,还幸灾乐祸过一段日子,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原由。
老太太盯着柳杏,沉声问道:“其中一把是怎么遗失的?”
柳杏磕了一个头道:“回老太太,当时伯宁侯府三位小爷过府来玩,他们在戏耍飞刀,说是飞刀不够用,四公子就让奴婢取六把匕首权作飞刀之用。归还了五把,还有一把…….”
二太太猛然道:“慢着,你说什么!柳杏,我们家程儿可从来不玩飞刀这些危险玩意儿,你可别乱说……”
四公子梁玉程为二太太所出,一听到四公子这三个字,二太太没办法不紧张。
柳杏抬起头来,定定地看着二太太,道:“二太太,奴婢记得很清楚,当时四公子身边的小路过来时,只归还了五把。后来奴婢亲自到四公子面前讨要,那个时候可是侯宁侯府的几位小爷都在场的。四公子说了,说要用这个雕花匕首切果子吃,过几天才还,然后就一直没下文了……”
老太太沉郁的目光扫了过来,二太太张了张口,正要说话,身边的崔妈妈忙扯了她一下,低声道:“太太,真的有这么一回事。当时您回了娘家,不在府里头,没人管束着,四公子难免放纵了些,偏偏伯宁侯府那几位爷说什么也要玩飞刀的,四公子就去借了……是奴婢的错,奴婢一时不察,没看住四公子…….”
二太太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下不了台。本来是要查薛氏的错处的,可查来查去,居然查到自己的头上来了,这不是自个儿挖个坑,自个儿跳进去吗?
这时,就听到坐在上面的老太太发话了:“去两个人,把四公子给我唤来!”
二太太一听,冷汗都出来了,忙向上看去,哀求道:“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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