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头琴奏起了欢快的乐声,胡笳的悲凉粗犷又带着另一种大漠戈壁的豪情。
那一边是勇猛的草原儿郎在摔跤,激起围观众人的高声喝彩。喝彩声中又间杂着一种清脆的竹板敲击声,类似于快板说书的形式。
忽然一转头,只见一群三五成群的男人坐在马扎子上,手里抱着马头琴一递一句地说唱着顺口溜般的歌儿,表演人的表情跟着说唱的内容变幻,显得生动而诙谐。
梅落听不懂他们唱的是什么,只觉得那音调甚是押韵好听,一时好奇,便住了脚,呆子一样看着这些人。
“这是乌勒格日,也称好来宝。”
身旁忽有人说道。梅落在那话音入耳时便如同被电击了一般,全身哆嗦了一下。
“五阿哥。给五阿哥请安。”
梅落低头垂下了眼皮。
有多久他们没好好说过话了?有多久她与他眼神不再相对?即便两人见面,心中如滚油一般,可是却始终淡淡的如同相隔天涯。
永琪不由得叹气。
“落落,你真的要一直这样跟我说话吗?”
梅落强笑:“五阿哥这话从何说起?您是主子,奴婢只是个有些体面的宫女,就连这点体面也还是主子们赏的,奴婢怎敢逾越。”
听了这话,原本就煎熬了一下午的永琪顿时火起!
这个没心肝的女人,竟然真的就把他双手奉上的真心当做烂泥踩在脚底下吗?
紧紧攥着拳头,永琪沉下了脸便要说话,恰在这时琪琪格和乌乐走了过来,永琪只好再次压下火气,咽下了满肚子的话。
“给五阿哥请安。”
乌乐给永琪打了个千,态度恭敬地站在一边,可是看向永琪的眼神却是暗黑沉沉。
刚才他在四处寻找梅落时,一扭头看见了这个五阿哥跟梅落之间的表情。
也许是初入恋爱中的人特殊的警觉神经,虽然不曾听到两人之间说些什么,但是乌乐敏感地觉得这个五阿哥对他的梅落有企图!
难道这个尊贵的男人就是梅落心中的那个人?乌乐顿时心中不爽!
他觉得,跟自己比起来,这个五阿哥根本配不上梅落,也无法给梅落带来幸福!
不是吗?他都已经有一个侧福晋和一个妾室了,据说京城里还有一个即将迎娶的正室西林觉罗氏!
这样的男子,怎么能给梅落那么一个如同草原明月般的女人幸福?这样一个陷身在权势富贵中争夺不休的男人怎么配得上他乌乐心目中最美丽的银莲花?
乌乐不甘更不服气——他要再次追逐梅落,再次夺取她的心。他不信梅落是贪慕富贵权势的人,从她那段关于爱情是什么的话中他就能知道——梅落,那是个唯情至真的女子!
拉上姐姐,乌乐来到永琪面前,勇敢而不逊地挑战五阿哥的尊贵威严。
可怜琪琪格压根不知道,她的弟弟起了跟五阿哥一比高下的心思,还带着努力推荐的心为两人相互介绍着。
永琪眯了眯眼。
这个面带恭敬,那双眼中却流露着明显挑衅意味的大男孩,不就是那个折磨了他一下午的人吗?
这几天他都看见这小子围着梅落转,早就猜想他没安好心,看来自己没料错。这个下午出去的那趟,只怕还有更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只是他还没去找他,这小子倒是先沉不住气过来了!有趣,当真有趣!
摸了摸耳朵,永琪想,莫非是离了京城自己的威压低了?竟连这么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也敢来挑战自己!还是自己温和面具戴的太久,让别人起了忽略之心?
“原来是德穆大人的公子。失敬。”
永琪淡淡而笑,表情不亲切也不厌恶,只带着淡淡的疏离,让人说不出好坏来。
琪琪格有些诧异。
永琪的好脾气一向是出了名的,尤其是这几年,因为令妃,她和梅落跟永琪可以说是十分熟稔了。照道理,她的弟弟应该不会被这般疏离才对。
琪琪格不知道这些年跟永琪的熟稔,甚至是令妃的照拂其实都是因为梅落,她只是单纯地以为是五阿哥的示好,是令妃的宽容和拉拢。
因此她心里下意识地觉得,如果自己帮着这两人积聚力量帮手,他们会很高兴。
可怜她在一旁打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两个男人的见面会是这样冷淡,更不知道这两人今生不可能站在一起!而导致这种局面的人,正是站在自己身旁的好友梅落!
对于琪琪格的心思梅落不知道,对于这两个男人之间的风云暗涌她也不知道,她的全副心思都因为永琪的出现陷入了茫然中。
迁怒永琪,梅落也知道自己无理,但是那天索绰罗氏和胡氏的话又实实在在地刻在了她的心头,动一动,就如万箭穿心般疼。
索绰罗氏说,永琪贵为皇子,身边不可避免围绕各色女人,她们要忍。
胡氏说,做为一个妾室,她只能干看着自己爱的男人跟别的女人微笑,眉目传情,她只能暗恨。
索绰罗氏叹,永琪身边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女人围绕,她只能微笑着接受,哪怕是再无奈,流干眼泪。因为这个男人心中装着的是大清江山,是至高无上的权势,而不是一个小小的女人!
胡氏怒,哪怕这个女人为他付出生命清誉,一旦没有利用价值也会被遗弃,如同一块破抹布!
索绰罗氏苦笑,这是命啊!女人的命!
胡氏哭泣,为什么女人生来就是被男人利用的命?为什么男人就看不到身边的女人在为他耗费心血,为他红颜白发?为他倚门苦盼良人归?为什么连一点温暖也不屑给?
然后索绰罗氏冷笑,因为他是男人!是个在心里只有家国天下,只有权势富贵的男人!
“男人有了权势富贵,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即便是当初山盟海誓,也不过是永远实现不了的诺言,哄傻女人罢了!”索绰罗氏冷笑道。
于是梅落全身冰冷!为自己看不见的未来,也为索绰罗氏等人的境遇。她觉得悲哀,更觉得愤怒!
自己不就是胡氏口中怨愤,抢夺他人微末幸福的无耻之徒吗?不就是索绰罗氏冷嘲的“将来不过是多一个凄凉之人,跟你我一般”的可怜虫吗?
“落落,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是累了吗?”
沉浸在自己杂乱思绪中的梅落被琪琪格摇醒,抬眼一看,永琪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只有琪琪格跟乌乐担忧地看着自己。
梅落不禁苦笑——那个男人,自己心心念念的男人,他终究是不能独属于自己,也终究是把其他看的比自己更重啊!
摇摇头,梅落安慰地给琪琪格姐弟俩笑了笑,便转移话题问那个好来宝唱的是什么?
乌乐仔细听了听,笑道:“他们唱的是唐朝时候的故事呢!”说着便用汉语给梅落翻译。
“五大河的八大桥,
是哪一个皇帝修的?
五千斤的闸门,
是哪一个好汉举起?
牛大的黑斑虎,
是谁用拳头打死?
没认出自己的儿子,
是谁用箭把他射死?
五大河的八大桥,
是唐王额真修的;
五千斤的闸门,
是好汉秦琼举起。
牛大的黑斑虎,
是好汉武松用拳头打死;
薛仁贵用自己的箭,
误杀了新生的儿子。”
乌乐把唱词翻译了一段,接着又怂恿梅落去看赛马表演。琪琪格笑着说自己觉得有些累了,遭到梅落和乌乐的一顿嘲笑。
“还说自己是大草原的儿女呢,竟连我这个汉人都比不上了!在自己的家乡,你怎么能这么逊色?”梅落打趣她。
琪琪格瞪她一眼,嘟嘴道:“你以为我是你啊,可以这么自由。皇上快来了,我得去伺候着。”
梅落这才想起,好友是皇帝身后的女人,她的确没有自由可言。
“做皇帝的女人真是个麻烦事,姐姐真是可怜的很。”看着琪琪格走远的背影,乌乐叹气道。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瞧瞧,这眉头皱的都快成小老头了!”梅落忙笑着拉开话题,一面看他皱的眉头,便开玩笑地伸出手去帮他拉直。
“你要干什么?”
身体忽然被人大力一推,险些没把梅落推倒在地上!耳边同时响起一声娇喝。
“你没事吧?”
梅落还没反应过来,乌乐已经伸手过来扶起她,一边皱眉看向那个推梅落的人:“忽里真,你做什么?”
那个推梅落的却是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精致的发辫上系着五彩缤纷的珠子,略一走动便听见碰撞的声音,衬着她圆润如同苹果般的脸庞,显得非常活泼,此时正瞪着大眼怒气冲冲地看着两人。
“我做什么?乌乐,你是喀尔沁草原上勇敢的莫日根(译:猎手),怎么能跟这个低贱的汉女混在一起?你不怕辱没了先祖吗?”
梅落眨眼。这个女孩子说的是蒙古话,语气又快,她压根听不懂,就连猜都猜不出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却看明白一件事,就是这个女孩子貌似在吃醋!
乌乐怒道:“我不许你这么说她!汉人怎么了?蒙古人又怎么了?谁不是爹生父母养的,凭什么要分个三六九等出来?还有忽里真,你好像是塔塔尔部落的吧,我喀尔沁部落人怎么样还轮不到你管!”
乌乐这段话却是用汉语说的,梅落听的直想竖大拇指,喊声“乌乐好样的!”
忽里真大眼一眨,忽地溢满了眼泪,指着梅落对乌乐跺脚大吼:“你,你竟然为了她骂我?你是坏人!我要告诉我额吉去!”
乌乐冷冷地看她,神色中说不出的厌烦:“都不是小孩子了,还这么没出息,动不动就要找大人来给自己出气,你干嘛不干脆躲在蜗牛壳子里?”
忽里真“哇”地大哭起来,一边跺着脚一边不知道骂些什么,却也不肯走开。
梅落在一旁由一开始的好玩到颇觉尴尬,眼看着忽里真越哭声音越大,梅落真担心这个女孩子会躺到地上打滚撒泼。
看着四周人还没怎么注意这里,梅落好心地对忽里真道:“小妹妹,别哭了,我……”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大哭着的忽里真突然对着她就是一巴掌!
ps:好来宝歌词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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