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寒花冷。萧暖轻轻倚着窗棂,目光散漫地看着月华飘渺。
戌时之约,不知道那个男子是否在意?
碾冰阁清冷的夜,有淡淡地香气弥漫。
若有若无的兰花香,随着萧暖轻轻的步子在房间里缓缓散开。
知音难求。自己心中的凄苦真得只有这个男子能听懂吗?
门外传来脚步声,随之九儿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姑娘,郑公子来了。”
唐韶依应声道,“请他进来吧!”
九儿应声是,脚步声渐渐远了。不旋踵,门外又传来脚步声,萧暖笑了一笑,不等来人叩门,已是轻轻打开了房门。
门外那个丰神俊朗的男子,笑意盎然地看着她,“得萧姑娘相邀,荣幸之至。”
萧暖淡然一笑,“郑公子,请!”边说边将他让进门来。
郑师齐潇洒地笑了笑,轻步走进碾冰阁。
“碾冰为骨玉为魂,萧姑娘好才情!”郑师齐进得屋内看着一室清幽,禁不住赞道。
萧暖蛾眉一展,轻轻为他斟了一盏茶,柔声道,“郑公子谬赞了。”接着将茶盅递过去道,“公子用茶。”语气淡淡地有着哀婉的味道。
郑师齐微微一笑,接了茶盅,谦谦道,“有劳。”
萧暖笑笑,向旁边一指道,“公子请坐。”
郑师齐安坐在藤椅上,斟酌开口,“姑娘邀在下前来,莫不是因昨日唐突?”
萧暖摇头道,“不,公子说的不假,萧暖操琴,实犯了琴操一忌、四不抚。”
郑师齐不解道,“那姑娘是肯与不才效伯牙子期?”
萧暖面上闪过一丝黯然,随之强笑道,“公子请再听我一曲,若是懂得我曲中之意,萧暖愿为公子红尘一知己。”
郑师齐眼中神光一闪,颔首道,“一言为定!”
萧暖默然不语,起身,款款来到古琴前,安坐琴前,神色坚决道,“决不食言!”
纤指微弄,琴音起,月色惊。风尘起妖娆。
静,死一般静。
猛地琴音乍响,幽幽声音漫漫而起,“裁减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愁苦。问院落凄凉,几番春暮。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哀音断人肠。一曲《燕山亭》借亡国之君的口,抒出了她心中的郁结。曲罢,粉泪簌簌而落。
郑师齐看着她,好看的剑眉慢慢凝了起来,终是叹了口气,“谢谢你这般信任我。”
萧暖抬起婆娑的泪眼看着他,他懂,他真得懂。
良久,郑师齐起身来到窗前,望着窗外如钩皎月,幽幽道,“你是月华国的后裔,对吧?”
萧暖苦笑一声,“是。”
郑师齐无声的一笑,“亡国苦,亡国苦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这般信任你。”萧暖梨花带雨的玉容,微微垂了下去,“公子,萧暖身为亡国之后,不知还能否有幸做公子的知音……”
郑师齐身子微微一颤,热血不自觉的上涌,“姑娘一身本领,仰慕姑娘的人,这南希国便有上万之数,不才有幸得姑娘眷顾,实乃三生有幸!”
萧暖轻吁口气,幽幽笑道,“公子言重。”
郑师齐呵呵一笑,“我说的是实话。”顿了顿又道,“姑娘既是月华国之后,才艺如此出众,也就不足为奇了。”
萧暖微微一笑,郑师齐的话并没有使她觉得受了轻视,相反,月华国每个女子俱是各怀不俗本领,早已是放眼众国皆知的事情,郑师齐这样说,也正是夸赞月华国女子不凡。
郑师齐见萧暖安静地听他说话,心中自是感慨良多,自己一介寒儒,只是听说凤鸣院花魁才艺出众,心生好奇,才倾尽一月的饭资来碰碰运气,不想上天如此眷顾,不仅让他见到了萧暖,更引得她的青睐,这份天降的运气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公子满腹经纶,不知何处高就?”萧暖轻酌口茶问道。
郑师齐听闻这话,面上涨起红潮,叹息一声,“我本是一个安贫乐道之人,只是经营一家私塾,聊以度日罢了。”
萧暖安然一笑,“教化稚子,安知不是社稷之功。”她笑得轻巧,眼角眉梢却有着一丝难以被察觉的慧黠。
郑师齐沉默片刻,幽幽而笑,“夜了,就不多叨扰姑娘,姑娘早些歇息。”
萧暖点点头,“也好,过几日,萧暖去拜访公子,公子不会嫌弃萧暖吧?”言语间,灵眸轻盈如水。
郑师齐呵呵一笑,“双手欢迎尚且不及,哪敢嫌弃!”
萧暖笑得悠远,轻移莲步将他送到门口,望着他身影渐行渐远。眼眸之中忽得闪过浓浓的深意。郑师齐?原来,你竟隐于南希国内……
唇角笑意未散,忽听得凤鸣院内喧哗声起,不片刻,前院竟腾起熊熊火光!
萧暖玉容凄然变色,着火了,凤鸣院居然着火了……
急匆匆的救火脚步像声声擂在战场的鼓敲击着萧暖的心,难道她已经埋身至此,他们仍旧紧追不放?
一介亡国之女,难道还能颠覆他们的政权?萧暖苦笑一声,花容惨淡,难道不争就是这般下场?
耳旁忽的传来一声惨呼,萧暖身子猛地一颤,惊醒似的奔下楼去。不能,她不能再让身边的人受到任何伤害。
火光冲天,惨叫呼嚎刺激着萧暖的视线与耳膜。
这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暗夜的天空,飞扬着漫天的灰烬,烈焰蒸腾,与空中之月竞艳争辉。
没有人去救火。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都已经被一群黑衣劲装的汉子围了个铁桶不漏。
萧暖缓缓止住脚步,清泠的眸光幽幽地扫向那群黑衣人。
“你终于来了。”黑衣人中缓缓走出一人,冰冷的面容似是万年不化的冰川。
“我来了。放了不相干的人吧!”萧暖淡淡开口,语气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谁说,她们,不相干?”黑衣人冷哼一声,唇角上挑,嗤笑道,“包庇你这个乱臣贼子,怎么也是死路一条!”
萧暖纤细的手指微微拢了拢,最终又松了开来,如果能用自己的性命换来凤鸣院一众的平安,那么,她会选择放弃自己。
猛地,绝美的容颜抬了起来,“放了她们,我跟你们走!”
鸨母听了萧暖的话,面色登时大变,“主子!不可啊!”
主子?九儿心中一动,鸨母怎么称凤鸣院的花魁为主子?
萧暖淡然一笑,“柳姨,如果以我一个人的命能换来大家的平安,又有什么不可?”
她的话音刚落,讥讽的笑声已是传来,“看来你仍旧没有搞清楚状况,”黑衣人傲然的看了萧暖一眼,“你再不是月华国的公主,别人的生死你也无权再做决定。她们都得死,跟你一样!”他的声音阴鸷,每一个字都准确地敲在萧暖的心里。不错,这个凤鸣花魁,不是别人,正是那日乘鹏而去的唐韶依。
此刻,面对叛将的咄咄相逼,唐韶依缓缓点头,目光慢慢变得幽深,唇角一抹妖冶的笑容浮现,难道他们不知道,她这个月华国公主并不是好欺负的吗?
自己的退让竟惹来他们这样的欺凌,自己的善良竟换来了他们这般的不识抬举,若不是看在都是月华国之后的份上,她会甘心受戮?!想来,自己竟是错了!
“你真得确定,刚才的话,是对我说的?”唐韶依仍旧含着笑,语气却是森冷无比了。
对面的黑衣人看到这样的唐韶依,面色微微一变。
月华国公主唐韶依,在月华国有着神话一样的地位,不仅因为她绝世的姿容,更因为她谈笑间杀人于无形的手段与运筹帷幄的智慧。
可惜的是月华国国王一直不曾重视过一个女子的建议,更因这个公主的冷傲而疏远她,以致造成亡国之恨,自己命丧黄泉不说,连带着他唯一的女儿也落魄民间。
也正是因为唐韶依的不平凡,才使叛将下定了斩草除根的决心。这样一个女子,一旦得势必能翻起滔天巨浪!
唐韶依笑着,笑靥如花。妩媚风情的笑意,在这黑夜,像是月光般皎洁,又像清风般动人心弦。
可是,对面的男子却知道,这个笑容意味着什么。
灭亡,不是他死就是她亡!那是无视一切的、自信的笑容!
男子不自觉地退了一步,只是一步,已清楚的落入唐韶依的眼中。
唇角上扬,黄衫随着夜风翻起,宛若一只振翅的蝴蝶,唐韶依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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