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夏忆一步一步地走上去，这里除了比以往多了一层尘埃之外，也显得愈加地破败不堪。她的心情一如当年牵着小诗余的手，通往这顶楼。
娘，我们去哪里？
她的眼前仿佛见到了诗余的可爱模样，诗余那长得酷似王爷的眼眸，又深又黑，望着自己。
我们去找爹好不好？她记得自己是这般回应了诗余，泪水迅速地涌满了眼眶。
好啊，我要见爹！那个时候王爷刚做了三七，诗余眼角漾着笑意。她一定以为自己能够带她去见王爷吧。
她已经走过了一半的阶梯，望向那斑驳的扶手，她的两颗眼珠子变得呆滞起来。台阶底下那灰白的道路，看不出数年前发生的那起惨案。她可爱的女儿就被她亲手葬送在这里！她想着诗余死不暝目的样子，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她那花朵般的小嘴翕张着，似乎想倾诉些什么还是想质问她。
荣莹梦！如今王爷已死，你的靠山也没有了！你要是还想在我们德王府当个侧福晋，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瓜尔佳春容的话字字都冲击着她的胸腔。她的心都要碎裂，她由一名地位卑贱的下女一跃成为德王府的侧福晋，有多少人嫉恨她，有多少人在翘首盼着她从高处摔下来！王爷一死，所有她拥有过的一切都化为乌有了，也没有人会保护她们俩母女。
“福晋，求求你，放过我们俩母女吧！”她失血的脸上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对着瓜尔佳春容磕头不止。
“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走！一条是赏你白绫三尺，二是你自行了断！”瓜尔佳春容镇定如常，表情丝毫不变地看着她，只是那透射过来的目光吞噬她的身体，深入到她的骨髓里去。
“那么诗余呢？她怎么办？”她泪涟涟地问道，泣不成声。
“那个小贱人，留着她作什么！不过看她没爹没娘的份上，我就把她卖入迎春阁吧。凭着她那个小俏模样，想必日后大有一番作为！”瓜尔佳春容的嘴角里露出几声笑声，她的手抚在那紫檀椅子的扶手上，因着高兴而微微地抖动着。
“福晋……”她吓得幡然变色，瞠目结舌地瞧着春容。迎春阁是京城规模最大的妓女院。她的女儿又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诗余，我的女儿，娘不是存心想置你于死地！可是娘实在放心不下你，更不想你被男人糟蹋。她的心底一个哀哀的声音突然间蹿了出来。
“小格格！小格格！”
她听到楼梯底下有人在叫喊着，便从那扶手上探出头去张望了一下，发现沐卉站在那里。
“这里哪有小格格？”原本一张变得凝滞的脸慢慢地露出笑容，强打起精神，她款款地走下楼。
“有啊！你不就是小格格吗？”沐卉眨着那对令人颤栗的眼眸冲着她叫道。
她哑然失笑。沐卉看起来是疯了，以往把她认作是福晋，如今又以为她是小格格。这德王府里春容一共生了两位格格，而她的诗余比春容的小女儿还要小上几个月。
“诗余啊，侧福晋的女儿！”沐卉莫名其妙地发出一阵笑声，“她是德王府里最漂亮，最可爱的小格格。”
她听到这个名字，心脏猛然地缩紧了。
“那她人呢？”夏忆明知故问地说道。
“死了！”沐卉眨了眨眼睛，并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悲痛的神色。“她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
“她是怎么死的？”眼前的沐卉疯疯颠颠，她为何而疯？贝夏忆见她重提旧事，不由得悲从中来。
“嗳，她是从上面摔下来的！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后脑勺着地，脑浆四溅，四肢摔得粉碎，曾经在这块地上都是血！好多好多的血……”沐卉的眉毛攸地一跳。罩在她面纱底下的那张脸定是十分地惶恐。
“当时是谁第一个发现她们的？”她感到胸口阵阵难受，好像有什么东西憋在嗓子眼里，让她透不过气来。
“随后侧福晋也从这上面跳下来，额头着地，死之前眼睛张得大大的，样子恐怖极了……”沐卉不理会她的话，继续絮絮地说下去，她的两只手搅着手中泛黄的帕子。
沐卉用双手掩住眼角，语调开始变得哽咽而微弱：“她们两母女真是死得好惨啊。你听这怨阁，一到晚上我就听到她们两人的哭啼声……”
“她们死的那天你是不是在场？”她敏感地嗅到了这其中的意味，目光也变得尖锐起来。
“对，是我发现她们的！我发现小格格不见了，就到处去找她，可是竟让我发现她会在这里！”沐卉放下手，将手指叉得开开的，指着当年诗余与她落在地上的位置，“你看，这里还有血迹呢。”
她疑惑地睃了一眼沐卉，蹲下身去，察看着沐卉指着那个位置，那地上有一块陈旧的，几乎看不出是血的颜色的褐色污渍，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当年的血迹。
“那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她问道。
“我的脸……”沐卉将手放在面纱的上面，她的眼神开始变得很奇怪，隔了一会儿，她手舞足蹈起来，“他们都说我是德王府里最漂亮的丫鬟，你看我是不是美丽极了！哈哈哈……”
看着沐卉一半清醒一半发痫的样子，她无奈地摆了摆头。
“我是小格格！我长得最漂亮！”沐卉蹦蹦跳跳地跑掉了。
在她跑掉之前，贝夏忆猛地抓住了她：“我想见侧福晋跟小格格的坟墓，你能告诉我她们葬在哪里吗？”
沐卉那板滞的眼睛定定地望向她，过了片刻，双手挥舞起来，连蹦带跳地嚷道：“我是德王府最美丽的丫鬟，我是小格格，我是侧福晋！”
贝夏忆无奈地松了手，眼睁睁地看着沐卉离开。
她回头望一眼被黄昏的余霞之中掩映的怨阁，她们两母女的死已经成为一段历史了，连同德王府的怨阁一样被尘封在这里了。她呆呆地伫立在那里，看了很久。
“是谁站在那里？”忽然怨阁的半月形拱门底下出现了两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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