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贵妃只是沉默不语。

　　其实聪明如她，这么多年的希望——失望的循环往复数次，怎么能不明白，她心中所期待的，很可能只是一个奢望。

　　但是人总是这样奇怪的生物，尽管明明知道只是一个奢望，但是，她却又怎么也压不下内心的那一点点希冀——如果呢？

　　如果万一，当年蒋家最后的那个小子在被捕前，真的已经有了女儿了呢？

　　如果他真的已经将宝物传给了他的女儿，然后将她藏起来了呢？

　　虽然没有任何的证据能够证明她的猜想，就算当时与蒋家那个小子一起被捕的那个妇人，经过宫中最有经验的老嬷嬷的检验，并没有生产过的迹象——但是，蒋贵妃就是忍不住地心怀万一的侥幸。

　　然而到现在，蒋辰这一句话，将她最后的一点机会主义，都彻底击碎了。

　　“真的……没有可能了吗？”蒋贵妃一时仍然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尽管她自己也知道这才是很可能的结果。

　　多少年的期待要她完全放弃，哪有那么轻松的事情？

　　“姑母，如果你还是想要试试，那侄儿就再出去寻寻……”蒋辰叹了口气，装作无奈地说道。

　　蒋贵妃的眼光，却再次落到了一旁安安静静的莫妮身上。

　　她有些掩抑不住的怀疑：“你……当真不是？”

　　实在是太像了些。

　　“娘娘，刚才听您所言，您所要寻找的人，其实是画中人的侄女？”莫妮很平静，只是轻轻指出了她所发现的存在疑问之处，“基本上，就如同蒋公子与娘娘您这个关系吧？”

　　她抬头轻轻看了看蒋贵妃，又转头看向蒋辰。

　　蒋辰见她这样鬼机灵，心中不由得想笑，拼命忍住。

　　蒋贵妃却是仿如一道雷劈到了头顶上一般，整个人都愣愣的了。

　　是呀，说起来，她找的人，也不过就是姑母与侄子侄女的关系……正像蒋辰与她一样。

　　蒋辰与她像吗？

　　要说完全不像，那当然也不是。他们俩都是蒋家人，都继承有蒋家人的特征——眉眼温柔，天生一段风流。走出去，谁不说他们两个姑侄长得像？

　　可是，这是因为先知道他们两个的关系再瞧的。

　　如果找个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关系的人，让他在一堆人里面，找出有血缘关系的两个姑侄来……结果会如何，就很难说了。

　　说到底，他们两个人，也还没有相似到那个地步，真的同一个人一样。

　　而自己呢，交给蒋辰的任务，却是让他拿着华丽妃的画像，让他去找华丽妃的侄女……

　　好像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呢……

　　蒋贵妃受到的打击，比方才蒋辰说的时候，还要厉害得多，整个人都已经恍恍惚惚的了。

　　这剂药会不会有点狠？莫妮趁蒋贵妃神情恍惚，悄悄向蒋辰递了个眼神。

　　蒋辰向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要紧，我姑母什么人，在人吃人的宫里几十年都好好的，手撕多少漂亮的温柔的妩媚的有家势的利宠的……

　　从来没有过败迹，你不用替她担心的。

　　蒋辰果然最了解蒋贵妃，不过片刻，蒋贵妃便恢复了正常。她冷冷地瞥了眼莫妮，大概是真的死心了，这一眼，莫妮再敢没有从里面感觉到先前那些复杂的情绪来。

　　“你们两个人，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蒋贵妃懒洋洋地端起了茶杯来，轻轻抿了口茶，问蒋辰道。

　　蒋辰闻言，微微一笑。

　　他太了解他这个姑母不过了。

　　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尽管蒋贵妃贵为贵妃，又诞下两位皇子，并亲自抚育大一位，但是，女儿就是女儿，永远不能与儿子相提并论。

　　这些年来，因为蒋贵妃要拘着蒋辰替她办事，为了安他的心，花了大力气压下了蠢蠢欲动的兄长，让他不得提更换世子这事。

　　但是现在，她既然已经用不着蒋辰了，那这样费力气的事情，她自然便也就不想做了。横竖蒋辰也不太在意——不是吗？要是在意的，肯定早就将这个乡下丫头处理掉了，哪里还会巴巴儿地带到她跟前来，碍她的眼？

　　而现在这句问话，便是蒋贵妃向自己这个侄子所释放的最后一丝善意了。毕竟，他也东奔西跑地替自己忙活了好几年。

　　蒋辰对自己这个姑母，实在是再了解不过的。他只是微微一笑，便回答道：“侄子这几年在外面奔走，感觉到天地无比广阔，展翅高飞，自由自在。实在不想回到当初那个小小的鸟笼来。”

　　他借鸟自喻，表达了自己并在意世子这位的态度。

　　蒋贵妃的脸色半点未变，只是淡漠地说道：“你自己决定了就好。”

　　事实上，就算是蒋辰他想争，如果没有她大力相助，他也没有一争一力。

　　现在他能够自己看清现状，这让她也松口气。对她没有什么用处的人，她实在不想再替他费心。就算这个人是自己的侄子也是一样。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从宫里出来后，蒋辰抬头望着头顶上深远蔚蓝的天窗，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来。

　　宫里建筑物虽然宏伟壮丽，可是在里面呆得久了，却总是令人感觉到憋屈闷气。

　　再精巧再华丽，其实也不过只是一个金丝雀的笼儿。

　　那么多人被那份华丽壮观迷住了眼，一头扎进去，再也不敢出来。或为了名，或为了利，或为了权……于是在里面厮杀，在里面争斗，血流遍地，哀嚎遍野。

　　就这样一个外表华丽的禁宫，里面不知道吞噬掉了几千几万条的性命！不知道有多少条冤魂，一直在里面转悠，在里面彷徨，在里面沉沦。

　　这也是不管什么时候，这宫禁不管何处，总是一个阴气森森的样子的原因了。

　　“你姑母对你这样，难道你一点也不怨恨吗？”莫妮却是感兴趣地问道。

　　以前用得着的时候，处处笼络。现在一旦知道用不着了，便连装都不屑再装一下，立马撇得老远，连世子这个原本便属于他的东西，明明知道有人在打主意的时候，却是半点援手都不肯伸。

　　蒋辰却是笑了：“我要那东西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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