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在城郊来往人潮众多的地方将那灵珠赠人，本就是存了试炼众娇娇的意思，可翌日瞧着店外瑟瑟而立好不狼狈的众女，耳听得身后冬晖正低声将昨日数人无端身死的经过详说，身为始作俑者的颜如初心中不由浮起一丝歉疚。

　　同伴们无缘惨死的经历让众女郎们心有不安，自然已经猜到颜如初赠与明珠的深意，见她出来，忙将明珠呈上，忐忑地敬待她检视。

　　颜如初视线扫过女郎们手捧的明珠，将那些个明珠变色的好言劝走，并未收回灵珠，让剩下的人用自己绣的荷包将明珠装好，选了几个手巧的预备留在身边贴身调教，剩余的暂为杂役留用。

　　一陶偶上前，领着众女郎去换了津渡工装。

　　极淡的桃红底色衬得娇艳明媚若春光，银丝轻绡束腰间，便显身段玲珑多姿。这一身装束简约雅致，虽比不得花娘们的轻薄精致，但也实在过分华丽，女郎们一时间心生不安，面色惶惶。

　　对女郎们的惶惑视而不见，颜如初命陶偶将她昨夜赶制的文书分发给众人，另请了坊间识字的长者将文书上所写细则一一讲解。

　　众女郎听闻在此做工与别的酒肆并无不同，这才放下心来，后来听薪资更比别家多了三分，若升上管事一职，更可享受酒楼分红，当下放了心中顾虑，纷纷开口询问真假。要知道，她们不过民间贫苦人家出身，在外做工，至多不过混个温饱，哪成想过能得人分红，管事的待遇平素都是店家亲信才能得的，她们哪里敢想。

　　“能力出众者，自然该受到提拔嘉奖，至于分红多寡，便看能为我津渡出力多少了。”颜如初淡淡解释道，语意平静而充满诱惑，“我不能许给你们一生富贵，但至少能许之以尊严……只要你们忠诚于我。”

　　生为下层寄居之人，父辈祖辈皆穷顿莫名，为生计劳苦奔波，幼时甚至曾乞食于人，众女郎何曾想过能受人尊重，愣愣地瞧着面前容貌秀丽气质矜贵的女子，良久之后，下拜为礼，齐声宣誓，定将忠于其所愿。

　　颜如初展颜一笑，若日出云间，暖人心扉。

　　待得众女郎按了手印，颜如初将文书收好，一直静立在旁的玉娘忽然板起脸，俨然一副学塾里的夫子模样，认真得近乎刻板地以宫廷礼仪来教导此间的女郎。

　　近十日的严厉教导，配上这津渡内雍容华贵的氛围，好歹令女郎们消褪了青涩娇怯，有了几分大家气象。津渡开业这日清晨，瞧着娉婷行来的女郎们，颜如初满意一笑。

　　“不愧是曾主事花情楼的人，让你重头调教这班女郎，有些太大材小用了。”

　　“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小姐过誉了。”

　　玉娘躬身不敢受此赞赏，恭敬地立在颜如初身旁，静待指示。

　　颜如初眯眼，瞧着眼前这群再不会将茫然失措的情绪轻易表露的女郎们，点了点头。

　　“你们身穿织物为桃花装，乃云衣坊为我津渡特制的服饰。”

　　舍了旧时所爱的天水碧，此时颜如初身上所穿戴的与众人无异，均是淡粉桃花红。肩膀处含苞待放的花蕾一点点蔓延开来，舒展开的长袖覆在女子们柔嫩臂上，一路蜿蜒行来，终在掌间绽放，盛极而娇。长袖挽结以玉扣微系于指尖，走动时广袖飘飘，便有天上仙客飘逸之风。

　　“世人常言，女子如花，需依托父兄夫婿，豢养于室，我却不以为然。”颜如初缓缓行了数步，瞧着众女郎略显困惑的模样，笑道，“你们的命运便如各自掌上的花，从来都在你们自己的掌控之中。”

　　郑重而缓慢地将此话说出，颜如初观得众女纷纷凛然了神色，眸中带喜，这才将事务一一分配下去。

　　诸人领命下去各自忙碌，玉娘却仍静立在侧，颜如初无奈。

　　“玉娘，数年痴恋，你还没勘破？”

　　玉手紧握袖中那小小玉石，默然无语，颜如初却已明白她未尽之言，略一叹，不再多劝。

　　这天亦是北方神执初选之日，初选场地设在丽水东岸，参赛各人只需展示其身怀与天地互通之能，便可顺利过关。

　　旁人不过是与山石草木通灵，令它们随其心意而动，颜圣卿却施展亡灵舞，将溺死于丽水之中的怨魂孤鬼召唤来，令得在场众人尽皆失色，极度华丽而高调地脱颖而出。

　　“你这相貌本就易招惹众人注目，行事还这般的不知收敛，此举过于浮夸，少不得会碍了谁的眼。”颜如初将颜圣卿迎入津渡，听卿离得意洋洋说着今日盛况，皱眉数落了颜圣卿几句，“我就说那东岸怎么忽然鬼哭冥冥，原来是你干的好事，让我津渡甫一开业就不得安宁，你这安的什么好心。”

　　“别家店开业都是锣鼓喧天，实在俗气，万鬼同哭却很少见，这样不更能衬得津渡与众不同？”

　　颜圣卿巧言辩解着，见颜如初神色不悦，只好悻悻收口，接过冬晖受命递来的腾龙笛，又命卿离去取来了彩凤笛，非要让颜如初与他合奏。

　　“我不通礼乐，又不会术法，你这是非要让我出糗？”

　　“礼乐、术法，你不会也没关系，这不是还有我在吗？”

　　拗不过颜圣卿坚持，颜如初笑瞪他一眼，接了彩凤，两人对视一眼，一曲安魂曲悠然而起。

　　便如游子思归般，笛声殷切相送，直暖得众鬼悲情尽消，止了哭嚎，纷纷仰首，驻足聆听。

　　淡淡春晖尽，宛若灯寂灭，无涯愁怨渐渐忘却了。

　　众鬼恍惚惚抬头，只见一道霞光垂于天际，极目看去，那光辉竟是扶摇直上九重霄，美得摄魄勾魂，让人霎时间忘了一切，就这般晃悠悠重归于野。

　　丽水东岸，留守于此负责送魂的知无涯凝目望向笛声起处，神色莫名欢喜，莫名苦痛，良久，振袖离去。

　　颜如初半倚着窗棂，见东岸一片安然，耳听得街头巷角嘈杂人声，略略一笑。

　　“我已借诗笺让众人得知津渡之名，你又何必再施此计，今夜若是满座爆满，反而不利于我行事。”

　　“阿姐只想让这津渡在这京城得以立足就好，我却想让其扬名于外。”颜圣卿上前一步，与她共看熙攘人群，“但凡阿姐想要的，我总想把最好的给你。”

　　暖黄夕光中，颜圣卿笑意温柔，颜如初静静瞧着他，渐敛了笑意，张口欲言，却被卿离拽住袍袖。

　　“娇娇该梳妆了。”卿离笑得天真无邪，拽着颜如初朝外走，离颜圣卿远了些，这才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低喃，“娇娇，万不可出语伤了檀郎的心，否则……”

　　否则你欲待我何？

　　颜如初实在不知，颜圣卿口中这无甚奇巧的语鸦族少女到底有何能耐，竟敢数次出言威胁自己，可是看她如此真诚地对待自己的弟弟，到底没法真生她气，好说话地由着她拉着自己去隔壁梳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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