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初回了屋，含笑读过饕餮来信，信中果不其然是将返程旅途的孤单寂寥浓墨重彩道了个遍，语气婉转凄凉央着她尽早了结手中事，回国陪自己。

　　万千风景敌不过与你相伴。

　　见饕餮写下如此直白诚挚的话语，颜如初心底也不由一暖，笑提笔回函一封，请月白着人速速发送，以慰那人一番痴心相候。

　　月白领命下去打点，颜如初独立窗前，却见卿离抱着坛美酒，喜滋滋自窗下经过。

　　“卿离，你不善酒，怎么抱这么一大坛？是要和谁一起喝吗？”

　　“借住养伤的那人今日烧坏了脑子，嫌命长了，病中饮酒，我选了最烈的给他送去。”

　　当真只是亲送，没有别的盘算？

　　颜如初狐疑地打量了卿离一阵，这审视目光实在让人着恼，卿离愤愤一跺脚。

　　“前些天买的药材都被你搜了去，我便有心使坏，又能闹腾到什么地步？”

　　此言倒是不假，没了药材的辅助，卿离便是有坏心，也不过是趁语君然心绪不佳时选那烈酒相送，令其伤势愈合得慢一些罢了。

　　颜如初略一拱手，算是为自己量小乱猜忌做个赔罪，卿离全不领情，冷哼一声，抱了那酒坛笔直离去了。

　　颜如初穷极无聊又站了一会儿，看窗外冬雪早消春叶未生，四下无风，这心湖尚算平静，并未泛起任何波澜，忍不住牵唇，满意一笑。

　　早不是为他奔前忙后的贤妻，便是知晓他有意作践自己的身体，也只不过是旁人的事，不能影响自己的心境才对。

　　离了窗边，回了庖厨，颜如初再次净手操刀，却是为那常家小姐亲制糕点。

　　这次做的是口味略显甜腻的吃食，待得一切食材备齐，颜如初略顿了下手，挽起左袖，执了把精致小巧的匕首，便要对自己动刀。

　　“你在做什么？”

　　忽然出手夺下颜如初手中匕首的是贺锦年，他握着那女子防身用的东西，不赞同地将她瞪着。

　　“还给我吧。”颜如初却一脸淡然地朝贺锦年伸出手，“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就行。”

　　生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听得贺锦年心中怒气隐隐升腾，但当看见她白皙左臂上那数道伤口，一切的不快都已烟消云散。

　　“你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

　　“取血熬药。”

　　见贺锦年怒气蓬勃，不会将匕首还给自己的架势，颜如初也不计较，取了炉灶旁切割糕点的小刀，细细擦拭了，在火上略烤过，就要划上已是伤痕斑驳的手臂。

　　贺锦年再次出手阻止了颜如初自残的行为，然而对上那双明澈执拗的眼，他沉默良久，终是将手中匕首归还。

　　“……那小刀虽精美，毕竟没开刃，伤口难免有些翻卷，更难愈合。”

　　对贺锦年的关心报以一笑，颜如初使那匕首划破手臂，让鲜血滴落在早已备好的小碗中，垂眸计算着。待到血量已足，颜如初这才接了贺锦年递来的布条，捆扎在伤口上方，压迫止了血，又敷上伤药，这才得了片刻松懈时候。

　　“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那三生入梦遥当真恶毒至此？”

　　当日颜如初与常飞宇定下密约之时，贺锦年作为在场的第三人，自然清楚其中详情，却没料到颜如初为了解那常家小姐所中之毒，竟是不惜以己身为药。

　　“三生入梦遥为缙云秘药，传说是由云上界某神祇亲制，原本不过是为了长久回溯往事，以打发漫长岁月。然而于寿数短暂的尘下界子民而言，一日日回溯过往却再不可得，这种经历比鞭笞火燎更加狠毒，再加上缙云王族有心研制，到最后便成了今日这令人谈之色变的剧毒。”

　　颜如初喝下一杯生血的药汁，重又回了灶台前，将那鲜血与食材混合，一边用心操劳着，一边语意淡淡提及王族秘药三生入梦遥的前世今生来。

　　贺锦年面色却仍是沉郁不解。

　　“此药世人皆知无法可解，你便是用血哺育，也不过是强作压制罢了，何苦这么伤害自己。”

　　“三生入梦遥并非没有解药，只是从没有人能熬过生死折磨，去为别人做那一味最重要的药材。”颜如初手下动作不慢，很快那糕点初成模型，枣红色泽，淡淡甜香，若非亲见，怕是不会有人猜到其中竟曾加入鲜血若许。“万幸我重生之后，这一身血肉不曾更改，仍留有少量毒素，还能作为这最佳药材使用。”

　　“你来解常飞燕的毒，谁又来解你身上的苦？”贺锦年眼神微痛，却只得颜如初满不在乎一记轻笑，那轻松笑颜并不能令他开心半分，“虽只是部分残留，但一夕发作，必然难以遏制。你……”

　　“已死之人，何惧生死？”

　　颜如初将糕点放入笼中，用小火熏蒸，抬眼见贺锦年仍是那副不赞同的神情，自知难以说通，也就不打算再白费力气去解释什么，只叮嘱他一刻钟后记得将东西取出，送往常家府宅去。

　　贺锦年很想拒绝这一命令，很想偷偷将那糕点丢弃，可是他心里太清楚，那常家小姐身上的毒一日不解，颜如初自残放血的举动就一日不会停。

　　“那胭脂糕是独独做给飞燕吃的，别人可不能随便动，你得看着她全部吃下才行，若是觉得一介男儿实在难以达成这个目标，不妨和月白说说，让她派个人陪你一起去。”

　　颜如初好意提点，反而换来贺锦年不满瞪视，她这才回神，本想解释一句，自己无意质疑他本事的，可看他目光沉沉守在炉灶边，不知为何忽然收了口，信步回屋小歇去了。

　　可惜今日注定不得早休，开了房门见一男子静立其内，颜如初虽已认出来者是常年跟随在语君然左右难得露面的君影，却还是故作惊讶后退一步，便要张口疾呼，没成想君影早有防备，窜上前来，低声致了歉，捂住她的口，伸手掳了她就走。

　　“君上醉酒，口中直呼姑娘名讳，还请一见。”

　　嘴上说着恭敬相请，这动作倒是蛮横如强盗，颜如初心底愤愤，奈何失血后体虚无力，懒得与君影做那不自量力的挣扎举动，随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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