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时,锦绣的确去了沉香殿。
而且在沉香殿路口的地上,洒了些东西,这才放心前去。
小田见是锦绣,热情地将她迎了进去。如今的沉香殿比以前更加安静,大门长年紧闭,只有在小田进出的时候,才会打开一道门缝。
不待小田关门,锦绣便道:“那株月季却是好些没?”
小田喜滋滋的:“按着你的法子,果然是起死回生。这一开春,透了好些新芽,我瞧着待春深了,又能如往年一般好看。”
“快带我看看去!”
说罢,锦绣便奔向花圃,小田不及关门,赶紧跟了上去。
锦绣站在花圃前,望着那一株丹娘,枯败中果然又透出茁壮的生命力,那种顽强,教人敬佩。
“小田,你一个人在这里,呆得不气闷么?”
锦绣回头望向小田,余光却在注意着虚掩的大门,果然见到李贤偷偷摸摸地欺进了宫门。
小田正在认真地回答着锦绣的话:“我其实就喜欢一个人呆着,有花花草草就好,你看这花圃,是不是比以前更漂亮了?”
锦绣早发现了,沉香殿一点儿都没有更破败,反而在小田的精心照顾下,越发美丽起来。
沿着墙根有一段伸出花圃的花廊,不甚高大,早已荒废已久。锦绣一来就看中了,可她忙着将沉香殿从肮脏不堪中拯救出来,无暇故及,等她好不容易有精力兼顾的时候,又离开了沉香殿。
如今这段花廊,竟悄然爬上了藤蔓,虽未郁郁葱葱,却预示了一个热闹的春天。
“是紫藤么?”
“是啊,不知道这个春天是不是来得及开花,若赶不上,夏末秋初必定还能再挂下一廊紫藤花。”小田讲得很是兴奋。
锦绣轻轻叹了口气:“可惜,这么漂亮的地方,如今只有你一个人欣赏了。”
这个叹息不是装的,锦绣心中都有点想回来了。她真心喜欢这样安静、与世无争的生活。
她曾经有过静思堂,曾经有过沉香殿,如今一入长寿宫,那种“无争”便再也不可能,每日都过得提心吊胆拼演技的日子,那些苦只在心里,表现在脸上的,只有纯真的笑颜。
“老天会欣赏的。努力,从来不是要给谁看,一是无愧于心,二是无愧于天。”小田说的话,竟让锦绣震惊。
“小田,你是怎么来宫里的?”锦绣好奇道。
小田眼光一黯:“我主人家遭了罪,被抄家了。我原是跟着少爷读书的,连少爷都被充了官奴,别说我们这样的奴才……”
锦绣心中有些难过。宫里这么多太监,虽说已视若无睹,可真有一个具体的人,说到他具体的故事,锦绣就会不忍。
也许在那些史料中、影视剧中,宦官都是一群专权、阴暗、无耻、贪婪的小人。可锦绣接触了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的,他们忍受了这皇宫对男人最羞辱的摧残,从身体到个人尊严。
小田的脸庞年轻而清秀,他若一直当那个少年的伴读,就算依旧还是家奴,也可以腹有诗书,然后娶妻生子,过着不错的日子。
“都一样,我也是罪臣之后,千金小姐也好,掌上明珠也罢,如今一样在宫里讨生活。你说得对,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做到这两样,别的都是命运了。”
小田眼神闪了闪:“我知道你,你是安家的小姐。”
“咦?你怎么会知道?”锦绣奇道。
小田望了望锦绣,低声道:“我主人家,是江南陈家……”
锦绣低声惊呼:“原来是陈家!”
陈家,是当年的江南布政史,可谓家世显赫。多显赫呢?相当于现在的高官吧,除了内阁和六部,这个布政史大人可算是一地封疆大吏,很是威风凛凛,基本上也都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才能当上的二品大员了。
可是,陈家也是被龙袍案牵连,丢了官帽的。虽未全家抄斩,到底也从此一贫如洗。
而且,要说这个陈家,的确与安家还有旧。
高官大人家,和一省首富家,相互有来往也是很正常的事。陈家有好几个儿子,时间太久,锦绣也不太记得了,但是其中有一个,年龄跟自己大约相当。
曾经锦绣还听到父母嘀咕过,再大一些,也可以考虑考虑啥的。虽然家里巨富,可是富商家闺女要是嫁进大员家,还是高攀的,所以安夫人一直将此事放在心上,恨不得两个孩子快快长大,立马给撮合了才好。
所以小田一提陈家,又说他知道锦绣的身世,锦绣便明白,当初有些想法的,定然不止安家,说不定陈家也是有想法的。
唉,造化弄人。锦绣倒也不是觉得惋惜,就是感慨,很多事情预料得再好,也猜不到这些变化。
小田在院子里等着,锦绣进宫人舍取了些书出来,跟小田道:“这些都是景王殿下留下的,当时还是你给送来的,你若闲来无聊,尽管拿了看,无妨的。”
小田喜不自胜:“果真如此?真是不胜感激。身为一个低等的奴才,便是要取几本书看,也很难。”
锦绣知他说的是实话。
低等的太监和宫女,在宫里只有干最重的活、吃最差的饭、睡最简陋的觉这三件事情可做,别的,想都别想。
而且,他一个人在沉香殿,也明知道在宫人舍里放着不少书。可那些书是锦绣的,他就不会去碰。由此可见,人品亦是过硬。
同样是一个人守着沉香殿,李贤就……
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锦绣算了算时间,李贤应该还在佛堂内行动着。皱了皱眉,突然将小田拉到大门外。小田有些摸不着头脑:“锦绣,什么事不能在里头说?”
锦绣正色道:“先将门关上,我再与你说。”
小田不解,却还是依言将宫门关上。二人站在宫门之外。
“到底什么情况?”
“看这个。”锦绣指着门口的脚印,明显是谁踩了油漆却未察觉,一直走到沉香殿,还有浅浅的油漆印子。
而且,那脚印显然已经进了沉香殿。
“有人进殿了!”小田惊呼,然后便要去推门,“我进去看看!”
锦绣一把拉住他,厉声道:“不行!万一撞上就没命了!”
小田奇道:“此话怎讲?”
“如果我没猜错,进去的应该是沉香殿以前的守卫太监,叫李贤。他是个走投无路的赌徒,今儿来的路上他还拦我的路想借钱,我没给,这会儿一定是进去偷东西了。若你在里头被他撞上,定是凶多吉少。”
小田一听,立刻将大门反锁上:“既是如此,先锁上,看看等会儿是不是有人推门。”
锦绣点头:“对,沉香殿宫墙巍峨,是断断翻不出去的,他若想脱逃,只有从大门。”
二人在门外等了片刻,果然听见里头传来推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一共两下,动静并不大,推得也小心翼翼。
小田向锦绣迅速换了个眼神,那意思是,推得这么小心,一看就见不得人,若是被误关在里头,必定是大声拍门、请求救援。
可是没有,推了两下没动静,随即偃旗息鼓。
锦绣料想他,只会有一个法子,就是躲在院子里,趁小田推门进去的时候,伺机而逃。
小田低声道:“锦绣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叫兄弟。”
看来,小田虽然文弱,在这周边地区的小太监中还是很有声望的,一会儿就喊了十来个小太监,一听说里面有贼,个个跃跃欲试。
锦绣闪到一边,免得呆会儿抓起人来被误伤。然后只见小田上前开门,小太监们噤声,手持着木棍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偷偷地候在两边。
门慢慢推开,居然没人,看来李贤也够狡猾,生怕被门外伏击了去。长年的赌徒生涯将他练得竟然懂得了伺机而动,锦绣倒也不得不佩服。
小田不敢贸然进去,向旁边一个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立刻出列,大声喊着:“田大哥在不在?田大哥在不在?”
依旧鸦雀无声。
小太监道:“真奇怪,田大哥把门闩上去哪里了?要真去得远,也该锁上啊。”
接着又道:“算了,活该他没口福,不给他吃。还是把门闩上吧,省得他看有人来过,又来找我麻烦。”
说着,便要去关门……
说时迟,那时快,突然,一个身影从门内冲出,夺路而逃。
门外的小太监们一拥而上,刚刚还安静得像是人间梦境的沉香殿,顿时充满了喊打喊杀的热闹场景。
李贤猝不及防,被打倒在地。挣扎也没用,挣扎也站不起来,只会吃更多的苦头。
“打死这个贼!偷东西的贼!”
“这家伙是哪里的?”
“这么大年纪还偷东西,丢不丢人!
……
正在李贤被打得嗷嗷直叫、左避右闪的时候,突然,从他身上滚出些东西,有金锭子、银锭子,还有从未见过的硕大明珠。滴溜溜滚得好远!
众皆愕然,小田尤甚。他看望沉香殿这么久,从来都不知道殿里还有这么值钱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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