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鸣时分,另一班值守人员,过来将前半夜的人员替下。事实上,这次宫人们的排班并不严苛,因为秦贵妃说,宫人也要睡饱,以免他们打瞌睡坏事。
便有嫔妃私下嘀咕,觉得自己还不如宫人矜贵。
回了宫人舍,一个大屋子里大约睡了二三十号人,都是眼下不当值的,挤挤睡满了大半个屋子。
不待锦绣去寻找,烫伤的宫女已经自己找过来了。怕吵醒那些熟睡的人,刚进来的皆是轻手轻脚,彼此果然是照应着的。
烫伤的宫女叫墨竹,是和嫔宫里的人。锦绣替她上了药,二人找了相邻的空地儿,将自己的包裹往上一放,算是在这铺位上划了圈圈,不让旁人再占的意思。
“你先前上的药,还要不要再上点,我帮你敷。”墨竹很热情地问。
“谢谢不用了,一天敷一次便够,我还有这个。”锦绣从包裹里拿出小瓷瓶,却是慕兰给她的药,“这个与那个药又有不同,抹在脸上瞧不出来,平常我抹这个,只有晚上睡前才敷那个药。”
一个宫女,脸上受了伤,居然还有两种药换着用,墨竹对眼前这个小姑娘顿时有些肃然起敬。
“你不是长寿宫的吗?看这架势,倒像个大人物。”墨竹咋舌。
锦绣笑道:“这事儿我也奇怪,往常没人这么重视我。”便这么淡淡地一句,算是答复。
墨竹也识趣,并没有追问。二人在铺位上躺下,地方着实不大,一伸手便能触到对方,碰到个睡相不雅的,只怕腿就要搁到旁边的人身上去了。
锦绣往常睡得都早,今儿伺候半宿,强忍住才没有当场打瞌睡,这下终于挨到床边,倒头就睡,半夜甜梦,全是自己在梦里各种小公主。
第二日,他们这些值了半夜晚班的宫人,也并不能比旁人多睡多少。日班的人洗漱起身,又有下半夜晚班的回来交接,一时宫人舍熙熙攘攘热闹得跟菜市场似的。
郑尚宫出现在门口,一张大方肉脸严肃地望着里头,一时间,吓得所有跟在郑尚宫组里的人纷纷一个激零,下床便要出去列队。
“不用这么多人。”郑尚宫皱了皱眉头,然后指了几个,“你们几个跟我来吧。”
恰好,锦绣与墨竹都在里头。
自从靖安皇后病倒之后,尚宫局这个内廷最重要的司局,隐隐有了分野。谭尚宫与郑尚宫原本不相上下,各司其职,一个是秦氏姑侄的人,一个是皇后的人,在尚宫局有着微妙的平衡。
但如今就不一样了,郑尚宫明显矮了一截,没有替她撑腰的人,气势不由自主地就会弱下来,完全由不得她自己。
锦绣却是打心里感激她的。虽然没去成凤仪宫,但锦绣依然觉得郑尚宫对自己有知遇之恩。
“你们六个往后多个职责。景王殿下、宣仪公主、永颜公主,他们三位在文英阁皆有自己的住处,你们两个一组,每天过去扫洒。”
外人不得在宫内过夜,连三位皇子公主的随丛亦不例外,他们没带人进来,宫里给分了太监和宫女临时照应,郑尚官在这事上便不能落后,也得积极一点,立刻就挑了人过来干差事。
故意的,锦绣觉得,郑尚宫这安排一定是故意的。
为什么好巧不巧,自己被抽中了?好吧,这还可以说郑尚宫对自己还残留着几份欣赏,所以对自己尤为信任。
可为什么好巧不巧,自己被安排到了景王殿下的住所?
元恒惊讶地望着锦绣与墨竹走进来,瞬间心情欢悦起来,要不是祈福大典说好了必须庄严虔诚,他恨不得当场笑开。
好吧,单凭元恒惊喜交加的表情、与拼命抑制的淡定,锦绣就知道,这事儿跟他没关系,并不是元恒指定要自己来的。
他还没么胆大妄为,敢在这样的场合直接点名要锦绣。
立刻遣了墨竹去打水,只等墨竹一走远,元恒当即走上前去,喜不自胜地望着锦绣。
“这回的药果然是有效的,比上回更好得多了。”
“慕兰与御医双管齐下,当然事半功倍。”锦绣嘟着嘴,“不过,殿下怎么只关心我的脸啊。”
锦绣是很在意这点的。明知道元恒并不是爱她的长相,她还是忐忑地想要确定一下。
果然元恒道:“我关心的是你的伤,只是伤恰好在脸上而已。”
“这回您要在文英阁守十五日,当真是很辛苦的。昨儿永颜公主守夜,我伺候了前半夜,真担心她膝盖都要跪坏了。”
锦绣说的是永颜公主,心里想的却都是元恒。甚至懊恼着,没有提前给元恒做两个软乎些的棉垫子垫在膝盖上。
“这是头一日,众人瞧着,规矩也大,往后,我会多守夜,让二姐与五姐多休息。”
锦绣心中一疼,元恒的男人味,并不在于粗犷、暴躁、肌肉等等表面因素上,他有着暖人的力量,用他特有的细致与温柔,让人觉得,哦,他是男人。
最重要的,这温柔他只给予极少数的人,比如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位姐姐,比如他唯一在血脉关系之外如此在意的锦绣。
“你昨晚上值了夜,为何白天还会派遣差事?”元恒皱皱眉,替锦绣不平。
锦绣赶紧辩解:“我们宫人倒是分班的呢,我是值前半夜的,到鸡鸣声分有值后半夜的过来接替,故此我已经回宫人舍睡了一觉呢。”
“便是鸡鸣时分到现在,也没多长时间,你还正长身体呢,不能这么拼命。回头我去跟尚宫局说,你只要白天过来打扫卫生便可以,值夜的事儿,该另请高明。”
那不由分说的样子,让锦绣倒有些急:“您可千万别去说,我不想显得比别人特殊。”
其实还有一层,锦绣不想让别人对元恒也另眼相看,觉得他是不务正业,为了女人可以连皇后祈福大典的规矩都可以随意乱改。
元恒一听,是锦绣不乐意,倒也尊重她:“那眼下没人,特殊一下可不可以?”
语气已是带着点深情。
锦绣有些警觉:“您要如何特殊?”一边说着,一边眼神中已经透出了防备。
元恒哭笑不得:“别紧张,这是祈福大典,我有分寸。”
说罢,走去桌上倒了凉茶:“天气炎热,瞧你额上都有汗,我倒杯水给你喝。”
如何不特殊?
元恒向来只为长辈倒过茶,锦绣是他头一个愿意为之服务的女人。元恒想,或许也是唯一一个。
真的,他见识过的女人并不少。可从来没有谁,能让他总是替她着急、替她高兴,甚至,替她冷、替她热。
于是,他觉得热,他便会想,锦绣一定也觉得热,所以,她要喝水。
锦绣接过元恒递来的茶杯,心中如何不暖。
当初,第一次见到元恒,他那么骄傲、那么讲究,锦绣离他必须五米远,喝水必须玉山龙泉水,锦绣必须像他肚子里的虫子那样去揣摩他各种各样的用意。
那才是真实的元恒。
所以眼前的元恒,是内心已经被锦绣狠狠地占据了的元恒。
“快喝吧。”元恒柔声道,像是哄一个孩子喝水。
锦绣乖乖地仰头喝完,多大点茶杯啊,一饮而尽很容易的。端着茶杯,却见元恒正愣愣地望着自己。
锦绣只觉得自己脸上有些烫,不敢迎接他的眼睛,将眼帘悄悄地垂了下来。
片刻,害羞的神情才刚刚爬上锦绣的眉梢眼角,她突然觉得,有丝帕在轻轻地掖自己的额角。
偷偷地抬眼望去,除了元恒,又能有谁。
他似乎猜到了锦绣脸上抹着疗伤的脸,只用丝帕轻轻地掖着,并不擦拭。
“渴了就来我这儿喝凉茶,整日都有的。我只怕你老是出汗,对伤口恢复会不好。”
“不会的。”锦绣嗡嗡地回着,声音已极小。
也是,这样的情况还能自持的,除非是心中对元恒半点情谊都无。锦绣不是,锦绣虽然心中努力保持冷静,可她很多时候都口是心非,她有些控制不了自己荡漾的温柔。
“锦……”
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顿时又收住。
二人连忙分开,却见墨竹尴尬地提着水,正忙不迭地转身:“我把水桶掉在水井边了,我这就去拿。”
锦绣顿时笑了:“墨竹,你就回来吧,水桶在你手里提着呢。”
“啊……”墨竹顿了顿,料想二人暧昧的一幕已结束,缓缓地转身,“记性真是不好,常常拿着东西找东西。”
果然,景王殿下已不知踪影。皇子与公主居住的住所虽不能与王府或公主府比,但也是尽量地分配了最好的房屋,外头是厅堂,里头是卧房。
景王殿下明显是闪进卧室去的。
唉,也不能怪人墨竹,是你们自己简直公然那啥……
二人合力,将景王的屋子收拾既整洁又雅致。墨竹干活很麻利,很能看出和嫔也是麻利人,调教出这么个人来。
总算等到元恒被人来叫走,屋子里只剩下锦绣与墨竹时,墨竹方才长舒一口气:“锦绣,你到底是什么人,吓死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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