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琛却递过来一块帕子:“锦绣妹妹,阿琛向你赔罪。你不知道,宫里有些宫女,年纪小小就喜欢涂脂抹粉的,浑不懂天然的才是最美的。”
“这和我有何干系?”锦绣生气,不接他的帕子。
“方才见你一直照着倒映,我以为锦绣妹妹也喜欢描画自己,如今看来,倒是一派天然美好,阿琛给锦绣妹妹赔罪。”
他美丽得好像女孩子一般的脸上,竟充满期待:“锦绣妹妹原谅阿琛好么?”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原来是个“素颜控”。可是,就算如此,也不能故意泼人家一脸水来验证吧。
见他执着地将帕子伸着,锦绣摇摇头:“我不要,我自己擦。”说罢,扯起袖子,在自己脸上又抹了一把。其实脸上本就已经抹过,这下一来,更是抹得干干净净。
阿琛讪讪地将手收回:“不要就算了,呵。”
锦绣见他还是呆呆地望着自己,不自在起来:“你不要去找十四皇子么?”
“啊……”阿琛一愣,“哦……我可以呆会儿再去找。”
得,看起来是打算赖在这儿了。
你们这些王孙公子,寄生虫啊,哪里知道我们劳动人民的甘苦,你们可以荒废年华,我们却要埋头苦干。
而且,发牢骚也不顶用,我还是实干比较好。
“那你随便转转,我得干活了。”锦绣将肮脏不堪的布往水中一扔,溅在了阿琛华贵的绫罗上。
阿琛一躲,惊讶地望着锦绣。
锦绣抱歉地笑笑:“我真的要干活儿呢,不能陪你聊天了,你自己玩儿。”
“哦……”阿琛居然没生气,果然就立在一旁,欣赏起锦绣打扫卫生的英姿来。
没想到,冷落这一招也不好使。
在阿琛的注视下,锦绣抹栏杆,洗抹布,换水,故意当他不存在。
可这一切都没用!阿琛的眼光就跟被胶水粘上了似的,粘在锦绣身上。
终于,还是锦绣先忍不住了:“你这样看着,让人如何做事?”
“啊……锦绣妹妹,我影响你了么?”
晕,这人不仅花痴,偶尔还白痴。方才用石子扔我的顽皮劲儿哪里去了!
“你多大了,告诉我。”
“十岁零五个月。”回答倒是爽快。
“好,我到八月就整整十二岁了,你说,叫我妹妹合适么?”别忘了锦绣姑娘最讨厌哥哥妹妹了。
“好吧,那我叫你锦绣姐姐。”阿琛一点都不介意,还说,“不过你看起来好小,不像比我大的样子。”
熊熊烈火在锦绣的内心燃烧!
安锦绣,最大的忌讳就是说她小,每次听到人家说她小,她就恨不得要吐血十三升,淹死对方。
“我怎么觉得是你不爱读书,不是十四皇子。逃学的是你吧。”安锦绣毫不客气,一针见血。
阿琛叹口气:“哎,姐姐真是不留情面。十四皇子的确不爱读书,我没有胡说。不过,你说对了,我也不爱。”
见他如此坦诚,安锦绣倒也生了些同情。
有些人天生不适合读书,想来皇宫内的学堂规矩也重,碰上天性不合的,肯定十分痛苦。可是,皇宫有皇宫的要求,不是你想读就读,不想读就不读。
“你不爱读书,却偏要你读。有人爱读书,却没的读。真正是上天也有安排不妥的时候。”
“因为人的出身没的选啊。”阿琛道。
锦绣心中一动,他其实心里并不糊涂。只是,有人嫌出身低,有人却怨出身高,若内心与现状不符,哀怨便会袭来。
阿琛这会儿就是个哀怨的人。
其实,自己的出身又何尝有的选。原主的罪臣之女身份,没的选;自己穿越到此,怀揣着现世的情怀来当一个古人,也同样没的选。
“我一般不去多想,想了,还是没的选,徒生伤悲而已。”
“我一读书就很伤悲,可只要见着美的东西,或流云、或繁花、或日出时的一线曙光、或比曙光更明艳的笑颜,我就一点都不伤悲了。非但不伤悲,还很快乐。”
锦绣莞尔,她有些看明白了。阿琛的确有些“痴”。不是花痴的“痴”,也不是白痴的“痴”,就是那点儿痴念,那点儿执着的迷恋。
“阿琛,我却要说你一个不是,你别生气好么?”
“姐姐说我,我断不生气。”
“你喜欢的美,样样皆是望得见的物事,它一定要给你一个具体的样子,你才能觉出它的美,才能觉得快乐。我却觉得,这美得肤浅。”
“肤浅……”阿琛眼睛一亮,“头一次有人如此说我。”
锦绣可以想象,阿琛这样的孩子,就算有长辈批评,必定也会说其不务正业,说其离经叛道,终究不会有人说他肤浅。
“我也喜欢美,也喜欢流云繁花、朝霞美人。可是,我更喜欢人生的美,比如,为何人与人如此不同?我们出身各有高低,却又为何能在这儿说着相同的话?……”
“因为你生得美。”阿琛插嘴。
锦绣瞪了他一眼,阿琛立刻乖乖地闭上嘴。
“你说,方才我唱的歌美么?”
“美!”由衷的。
“可见,声音也有美。那么,书里面,为何就没有美呢。那些诗词不美吗?那些先哲的思想不美吗?”
阿琛一下子坐在她刚刚擦干净的憩厅长凳上:“姐姐你也坐,你讲得比先生好听。先生只会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我都听腻了。”
锦绣也笑了:“其实我讲得没有先生好听。或许,只是你还没找到自己能发现的美,可你首先得去找啊。这世上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感谢罗丹!锦绣暗想: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感觉果然不错。
“这话真好!”阿琛欢喜地去抓锦绣的手。
锦绣赶紧将手抽离,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孩子,而自己却只有外表是孩子,内心里,无法接受和男性的肌肤之亲。
“先生的话,原也不错,无非是因为用滥了,已不入耳,你既叫我姐姐,我可再送一句话给你,要不要听?”
“要听,姐姐说的话都要听!”阿琛重重点头。
“有言云: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所以,读书,也可以不为治国安邦,仅为知晓天高地厚。”
“对,我要去跟父……亲说,我不是不爱读书,请他以后让我读自己喜欢的书。”
阿琛一下子抓住了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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