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飞宫的麒麟殿前空地上三三两两蹲着一帮头戴平巾帻，身穿黑色大袖襦手拿小铁铲的人。就见她们全神贯注地低着头、铲着土、移种着花，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个一脸诧异靠近的人。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从她们的头顶传来不解的声音。

　　“做什么？当然是在种——”和雪的【花】字还未说出口，抬起头看到来人时那字就被吞进了肚子里：“啊，大将军！”

　　高烈这时也看到了正有人运过来的曼珠沙华，不用想这肯定又是赫连若水的主意：“凰王殿下呢？”

　　“凰王殿下？”和雪站起身，一边捶发麻的腿一边四下张望，忽然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朝远处麒麟殿与前殿的司马门处一指大叫道：“在那，凰王殿下在那！”

　　高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就看见在司马门处站在的那个身材瘦小身穿绿色大袖襦衣的人，不是赫连若水又是谁。她正手里拿着红色的花与身旁身穿平章事官服的男人说着什么。

　　“凰王殿下。”高烈一个纵身飞至到赫连若水的面前，这才发现原来那个平章事是董平。

　　“高烈，你怎么会这么闲？”赫连若水将手中的花交给一旁的和悌。

　　“臣参见凰王殿下。”高烈躬身施礼。

　　“卿家是希望孤用那只手扶你？”赫连若水的声音中带着戏谑，把两只粘满泥土的手一起伸到高烈的面前，颇有玩得不亦乐乎之势。

　　“额？”高烈不由抬起头看着满眼笑意的赫连若水。

　　“你啊，这里又没外人，还行这些虚礼做什么。”赫连若水颇有些不满地说道。

　　“是臣之过。”高烈讪讪道。

　　“卑职参见大将军。”董平忙对高烈施礼。

　　“董大人免礼。”高烈看向董平手中的铁铲，语带微讽：“没想到董大人还有这种雅兴，你是清闲得很啊。”

　　“常言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卑职也是喜欢一切美的事物，大将军您说对吗？”董平却不卑不亢地说着。

　　高烈一看到董平借着公事围着赫连若水的身边打转就打心里不高兴，语出讥讽道：“董大人可知不役耳目，百度惟贞，玩人丧德，玩物丧志。”

　　董平听他的话却微微一笑反驳道：“大将军此言差矣。圣人言，张而不弛，文武弗能也；弛而不张，文武弗为也；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

　　“哼，巧言令色。”高烈鄙视道。

　　“孤看你们两个都挺闲的啊。”赫连若水佯怒地瞪着在她面前斗嘴的俩人，转身对正在种花的和悌说：“和悌，将你的铁铲给大将军。”

　　“是。”和悌起身将手中的铁铲递与高烈。

　　“可否劳烦大将军你也一边种花玩物丧志去啊？”赫连若水看着高烈，心想让你口不择言，什么叫玩物丧志，我这是陶冶情操呢。

　　“臣遵旨。”高烈面色一窘答道。

　　“董卿，你呢？”赫连若水转过头看着一旁像斗鸡的董平，心中不爽地问道。

　　“卑职这就去种花。”董平忙识趣的蹲下加入了种花大军之中。

　　——

　　天近酉时种花才完工，整个于飞宫的甬道两旁已种满如血一样绚烂妖红的曼珠沙华，在昏暗的天空下，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火照之路，风儿徐徐吹过时扑鼻而来的是淡淡的花香。

　　众人炫目着眼前是满目的炫灿绯红，惊叹着造物主的恩赐之余，偷眼看着立于花簇中远望失神的赫连若水，在和悌的带领下都悄悄的退去。

　　赫连若水站在温室殿前，看着这常和疯狂、血腥不可分的深艳鲜红轻声说道：“你落落于天山镜池水沄沄，我寞寞在幽冥黄泉路漫漫。”

　　“凰王殿下——”高烈递过巾帕，幽深的蓝眸有着关心。

　　“其实这花还有一个名字叫【彼岸花】。相传它只盛开于奈何桥边，浇灌黄泉水，生长在三途河边忘川彼岸。是忘川岸边唯一亮丽的风景线，妖艳而悲伤。当灵魂渡过忘川，便忘却生前的种种，曾经的一切却都留在了彼岸。”赫连若水接过了帕子，声音带着莫名的悲哀，像是着了魔般地看着那一簇簇摄人心魄的绯红。

　　高烈看着赫连若水那凝视着远方深红，眼中那一抹来不及隐藏绝望般的落寞，心中不由地抽痛，不安的唤道：“凰王殿下！”

　　良久，赫连若水才收回了视线，好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说一般浅笑看着他：“高烈，剑浪方面可有消息？”

　　“暂无消息。”高烈转过头去不忍再看她那飘渺的令人心痛的笑容。

　　“暂无消息？”赫连若水仔细的擦拭着手思忖着：“高烈，你明日调配一千名新募近卫，带好攻城之具星夜兼程赶往剑浪边境。”

　　“是。臣遵旨。”高烈躬身应道。

　　“此次带领近卫的里人官人选，一要谨慎沉稳，二要足智多谋，二者缺一可。”

　　“臣遵旨。”

　　“高烈，”赫连若水顿了一下，似是在犹豫着什么。

　　“殿下？”

　　“人言狡兔三窟，那木忠德？”赫连若水并未再往下说，而是目光灼灼地看着高烈。

　　“他在王城内和离王城百里之处皆有几处暗庄，臣曾带人里外仔细搜查过，并未见到可疑之处。”高烈从容答道。

　　“木府的那些个暗卫呢？”

　　“那些暗卫本就是由他和兄长共同统领。如今大半都已伏诛，只有兄长的那些贴身暗卫不知所踪。”

　　“我常想，如果当日我与他一同回王城是不是就不会有火烧坤德殿之事发生。如果我不强自要求他放弃他的使命，是不是他就不会惨死！”赫连若水踉跄了一下，转身摆摆手向殿内走去：“你去吧。”

　　“殿下您——”高烈出声唤住了她。

　　“什么？”赫连若水回过头看着欲言又止的高烈：“还有何事？”

　　“您——，”高烈看着赫连若水一脸关切的样子，忙低头躬身说道：“无事，臣告退了。”

　　“你跪安吧。”赫连若水转身向着殿门走去。

　　看着赫连若水愈来愈远的背影，高烈不由握紧了双拳，眸子里有着难掩的伤痛和怜惜：“殿下，您难道不能忘记他吗？不能放过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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