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既说是要来看我，我便让人早早关了正门，只留西边的角门静候德妃到来。戌时的时候除了守夜的侍卫之外，宫里的人差不多都睡着了。

　　德妃来得时候有些意外，也许是没想到都这个时候我还正襟危坐在正殿等着她，就连头上的发髻也丝毫未乱。

　　她见状倒也不慌乱，她和我的位份一样，不过是贵妃尊贵些，故而她只行了个平礼。我示意云清为她准备了一把椅子，桑榆紧随其后封上了一盏木樨花露。

　　“夜已深不宜饮茶，这木樨花露是本宫素日喝的，德妃别嫌弃。”

　　“嫔妾怎会嫌弃娘娘呢，说来娘娘应该已经猜出嫔妾深夜而来的目的了吧？”她抿了一口花露，说道。

　　我平静道，“本宫心里自有揣度，只是不知德妃能给本宫的是否是本宫想要的。”

　　“嫔妾不过是个无宠的妃子，能给贵妃的，不过是一份忠心罢了。”

　　“是么？”我嘴角一扬，“那本宫又该给德妃什么呢？”

　　“嫔妾要的是，一世平安。”她说完这句话，重重的出了一口气，似乎是有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德妃素来为皇后娘娘所看重，怎的跑到本宫这里来寻什么平安，难道中宫的分量都不够吗？”

　　德妃苦笑了一下，“贵妃就别跟嫔妾绕圈子说话了，想必贵妃早已看出，皇后娘娘已经不再信任我。看看澜妃和杜婕妤的下场吧，一旦失却了皇后娘娘的信任，那么就必将成为她的替罪羊。当年的澜妃傻，心甘情愿的受皇后娘娘蛊惑。嫔妾一直心有戚戚，如今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皇后娘娘一向视本宫为死敌，她竟也放心你这么个军师投奔到本宫这儿来？”我随便望着手中新制的护甲，那是内务府新进贡来得一副珐琅镶珠护甲，是宫里最新的样式。

　　德妃似乎也对这套护甲入了神，半响才答道，“皇后娘娘若是有这点见识，这么多年就不会这么倚靠嫔妾了，也不会冷待嫔妾了。”德妃这话倒是没说错，这么多年冷眼旁观，但凡皇后做的不露马脚的事情里面都有德妃的影子，反而皇后自己却总是不能审时度势，时不时就弄得弘烨对她不满。想来她一直认为德妃会一直依附自己，所以并没有意识到德妃的重要性。

　　“德妃说的话，本宫都记在心里了，只希望德妃可以遵守约定。本宫不需要你出手做什么，只需要一个在危难时候可以说得上话的人。”

　　她起身行了一礼，“嫔妾知道。不过嫔妾今夜来，还有些事情想告知娘娘，事关孝敬皇后的。”

　　听说与长姐有关，我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只见她定了定心神，沉声说道，“自孝敬皇后入太子府至正宣七年皇上无有子嗣，全是因为孝敬皇后的防备！”

　　我的心骤然缩紧，护甲也不自觉地扣上了椅子。长姐，她会是这样的人？爹爹跟我说过的，说她是个心思浅薄的人，当年管理六宫的权利都会落到胡碧儿手里，她又怎会有心机去防备嫔妃有孕。

　　德妃婉然一笑，“娘娘乍听不相信也是自然的，且耐心些，听嫔妾继续说。昔年，孝敬皇后为太子妃的时候，府中姬妾有孕的只有淑妃一人，淑妃不得宠爱，流产了也没人深究，可无人知道，是孝敬皇后指使府中的厨子在饭菜中下了破血的食材。一直为皇后娘娘诊脉的王太医当年就是孝敬皇后安排去的，所以皇后在孝敬皇后过世三年之后才得以生下郦邑帝姬。至于死了的倪昭容，也是因为孝敬皇后确定她腹中怀的是个帝姬才能生下来的。”

　　见我脸色未有变化，她继续说着，“娘娘也别问嫔妾是如何知道的，这些东西若是有了想法自然会寻出点蛛丝马迹来，只可惜孝敬皇后自己也是红颜薄命，未曾处理好这些事情就阖然而逝了。不过嫔妾并没有将这些告诉过皇后，否则太子也不可能安然到现在了。”我往深里想她说的也有道理，长姐再怎么说都是太子妃，弘烨的第一任皇后，可以这么说，当年董家伯父好容易得了这么个女儿，一直就是按照皇后的标准来培养的。这样的女子，有这样的心机并不奇怪。只是潜意识里总觉得长姐是个心思浅薄的人，不会想这些的。

　　“孝敬皇后一直和皇上鹣鲽情深，为了不招致朝臣非议和后宫嫉恨以及避开太后的迫害，先皇后便故意将六宫大权交到皇后娘娘手中。若不是孝敬皇后去得早，皇后娘娘绝对登不上后位。”德妃与长姐接触的时间想来比我都长，她对长姐的了解也比我多得多，这么说来，长姐绝非印象中那个温婉善良的女子。细想想也就释然了，若没有一丝心机，怎做得了十一年的弘烨发妻而保持地位不动。只是，淑妃这么多年都念着长姐的好，要是知道自己当年的身孕是长姐所害，不知又要如何了。

　　“德妃说的这些，本宫自然会放在心里。”

　　“嫔妾还有一件事想要告诉贵妃。皇后和贵妃一样，都不希望孙良娣的孩子生下来。”

　　我眼角一扬，“怎会？这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也是长孙，生下来了，不就更有利于太子吗？”

　　德妃含了一抹了然的笑意，“孙良娣的孩子就算是儿子也成不了嫡子，但是若是失了这个孩子，对谁最有利，皇后娘娘就会对谁下手。嫔妾的话就说这么多了，夜深了，贵妃怀着身孕也该歇下了。”她福了一福，转身走了出去。

　　我目送她走出去，这才感觉到身子有些疲惫，云清扶着我往寝殿走去。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母妃！”

　　是翰儿，他穿着寝衣站在大殿门口，黑色的眸子在弄弄夜色下显得分外的明亮。他走近我，仰起头问道，“母妃是在为太子哥哥要有孩子的事情烦心吗？”

　　我一愣，“翰儿？”

　　“父皇曾经跟孩儿说过，太子之位有一天会是孩儿的，所以孩儿知道太子哥哥有了孩子会让母妃不高兴。”

　　“你父皇？”我看着翰儿的面庞，他才八岁，让他过早的知道的这么多会不会有些残忍，“那你还知道些什么，告诉母妃好不好？”

　　他认真的点点头，“孩儿知道要孝敬父皇和母妃，要照顾妹妹，还知道这宫里嫉妒的母妃的人很多，翰儿长大后一定要保护母妃！”

　　“乖孩子，知道这些就好，母妃很高兴。翰儿。”我拉住他的手贴在腹上，“母妃的肚子里又有了一个孩子，以后你就是三个人的大哥哥了，你要记得好好保护他们，记住了吗？”

　　“翰儿知道！父皇也跟翰儿说过这样的话，翰儿一定会记在心中的！”他忽然搂住了我，“那母妃也要好好地，要陪在翰儿和弟弟妹妹身边。翰儿害怕，害怕和皇长姐一样。”

　　我心下一酸，差点就落下泪来，“别怕，母妃会一直陪着你们。已经这么晚了，去睡吧，明日不还要早起去上书房读书吗？”

　　“嗯。孩儿一定会好好努力，比父皇的任何一个儿子做的都要好。”我点点头，示意桑榆送他回偏殿。

　　“二皇子真的长大了，才八岁就知晓这些了。”云清一边为我卸着发上的各色装饰，一边说道，“到底是皇上钟爱，所以才会说出那些话来。”

　　我以食指随意扣着紫檀桌面，“钟爱是钟爱，可是翰儿还小，我总觉得还太早了些。”

　　“宫里长大的孩子，哪里有太多的时间去学着长大，二皇子能这个样子娘娘该感到欣慰才是。”

　　值夜的小内监忽然从外面小跑着走了进来，“娘娘，皇上来了。”

　　弘烨来了？！我一愣，赶忙站起来就要向外走去，弘烨已经大踏步的走了进来，“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这几天这个调皮鬼可把兰儿折腾坏了，所以到了现在还没睡着。那七郎呢？不是在皇后宫中歇下了吗？”

　　“朕在那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又惦记着你，就过来了。”

　　我娇羞一笑，“七郎就算再惦记着兰儿，也不该这时候来啊，兰儿怀着孩子，可服侍不了七郎。”

　　“没关系，陪你躺一会都是好的，快让云清伺候你更衣，咱们好歇下了。”

　　我依言坐下，弘烨也在一边坐下，看着云清为我卸着发饰。我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兰儿都差点忘了恭喜七郎，七郎就是要做祖父的人了！”

　　弘烨不以为意，“太子那般模样，还不适合做父亲，这孩子来的早了些。”

　　“哪有做祖父这么说的。”我嗔道，“若是让孙良娣听了去，可是不利于安胎呢！”

　　“这是你的宫室，又怎会传到孙良娣的耳朵里。兰儿，你也该明白，若是孙良娣生下来的是儿子，胡氏就会扳回一部分势力。不过终究那个孩子是庶出，也不碍事。”

　　“那好，七郎，咱们去歇着吧。”我牵过他的手，走过重重纱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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