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之后弘烨便下了选秀的旨意，这道旨意犹如在后宫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了一颗巨石，一时间后宫嫔妃议论纷纷，尤其是那些入宫日子久了却始终未曾得宠的嫔妃，其实这宫中没有几个人是高兴的，因为新嫔妃的入宫，就意味着这些人的老去，毕竟进宫的都是那些年轻的女子。不过不管她们是如何抱怨的，选秀终究是如火如荼的进行了起来，很快就到了最后的殿选。

　　在弘烨有意无意的控制下，那些上表劝他尽快选秀的朝臣家的女儿，大多都通过了前几轮的选拨，只消最后一步的殿选，就要成为这后宫的一员了。吴忠贵出去打探过，这些人中的确是有几位并无让女儿入宫的心思，但是，弘烨觉得他们有这个心思，那便是有了。

　　因着弘烨的着意要求，此次殿选不仅有皇后主持，还有正一品四妃中的三位，贤妃身子一直不好，故而没有被安排在此列。皇后没有多说什么，其实自从舒晖去了，翰儿被立为太子之后我就觉得皇后似乎是变了一个人，具体哪里变了却也说不清楚，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平和了不少。我心知她是不会就此罢休的，是否转了性子也不重要，我必须让自己警惕就是了。

　　殿选前七日，所有进入殿选的秀女均被接进了咸安宫的东西偏殿。这咸安宫并不在嫔妃所居的东西十二宫之中，而是在宫城内一处稍微有些偏僻的地方，它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供那些可能进入东西十二宫的秀女居住几天罢了。也因着它的偏僻，很少有人会去那里，秀女们也可安心住下。

　　这七日中，会有几位宫中年资久远的教习嬷嬷前去教授那些秀女一些宫中的规矩以及面见皇后和高位嫔妃时的礼节，并且还会安排一些宫女和内监去服侍这些秀女，当然了，他们的任务是暗中观察这些秀女的行为举止，有失矩的自然会记录下来上报的。这其中并没有突厥公主阿史那叶青。这位突厥来的公主虽然已经到了宫中，但是并未安置在这里，也从未与众人见面过。

　　等到了殿选当日，咸安宫正殿早就安排妥当，皇后居于首位，而我和淑妃德妃居于其下并列的位置。原本皇后身边还该有个弘烨的位置，只是弘烨对此并不感兴趣，每次也不过是草草看一遍呈上来的秀女图册，其余的主意均是由皇后来拿的。印象中只有我入宫那年被召到咸安宫让弘烨随意看了一看。

　　“禀皇后娘娘，时辰到了，秀女都已经在两边的偏殿准备就绪了。奴才请皇后娘娘的示下，殿选是否可以开始了？”早有一名内监奉上秀女图册，并询问皇后的意思。那秀女图册上不仅有秀女的画像，还有她们呈报上来的素日所擅长的技艺，还有这几日宫女内监记录的结果。

　　皇后点点头，“还是按照老规矩，五个一组进来面见本宫和几位妹妹，留用的就安置到后殿去，撂了牌子的就好好地送出宫去吧！”

　　“奴才遵旨。”内监躬身走了下去。

　　“光禄寺少卿之女卢绯衣，年十四。”第一个被叫上来的是一个娇小的少女，被内监引着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唔，规矩倒是不错。可读过书吗？”皇后问道。

　　底下的少女声音低到不能再低，“民女只读过《女诫》，不过认识几个字罢了。”

　　许是皇后看出这样的女子进宫后对自己并无什么威胁，点点头示意身旁的小内监记名留用。那个女子想来是很意外，差点连礼都忘记行了。德妃不禁摇摇头，这样的女子，进宫来可是很容易让人抓住把柄的。

　　“说来皇后也忒轻率了些，这是为皇上选妃，当年入府应征良娣都比这个要严格的得多。”淑妃在一旁悄声说道。

　　我按一按她的手，示意她看接下来的这一位，又用手指指面前的册子。

　　“彭城县令之女邹绿吹，年十五。”面前又是一位秀女，长得的确很美，只是眉眼之间依稀都是刻薄之意。而且册子上记录，这三天来她已经欺负过几回住在一起的秀女了。

　　我正仔细打量着下面的人，却见皇后示意我来问几句话，这才想起这次不光是来陪着皇后甄选嫔妃，而且我自己也要参与的。

　　于是定了定心神，扬声问道，“本宫看秀女册子上说，你自幼从师学过舞技？”

　　“回娘娘的话，民女曾学过十载。”听得似乎对自己的舞技很有信心，淑妃见状，一挑眉道，“咸安宫内就有乐师，你可否给皇后还有本宫和几位娘娘跳一支舞？”我心知淑妃对此颇有见地，也就不说话等着邹氏的回答。

　　淑妃娘娘都已经这样说了，邹氏还能说些什么呢。也只能当着其他秀女的面跳了起来。才不过几个动作，淑妃就轻哼了一声，“这样的舞姿还敢说学过十年，连茗嫔的都比不上。”

　　“不错，勇气可嘉！”谁知皇后竟然难得赞赏了一句，“记名留用吧！”邹氏比前面的卢氏还要激动，看走路的姿态，几乎都要飞起来了。不过想来，这样的女子，应该是跟当初的杜婕妤一样浅薄吧，这样的人不足为惧。而后的甄选不自觉的快了起来，看着下面的女子或娇羞或端庄，对我们却都是一样的畏惧与尊敬。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尚有精力仔细看看这些秀女，越到后面人就愈发疲惫，也没办法好好看着下面的人。偷偷觑着皇后，依旧是端正坐与上首，让人不由不佩服她的定力，说来她做了十来年的皇后，这样无趣的甄选秀女就已经有四次了，也亏她坐得住。不过我很好奇，那位传说有西施之貌的文家小姐怎么还没出来。

　　眼看着就要到了黄昏，终于听得内监宣了一声，“翰林院学士之女文唤言，年十六。”一名秀女应声而出，我们几个人都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也许是后宫中第一次见到如此气质的女子，虽说是身姿纤细，有弱柳扶风之态，可顾盼之间却是一股子的坚毅。说不上有多美，这宫中的女子个个都是美丽的，只是她的姿态一眼望去就与众人不同，平白无故让人觉得她美若天仙。

　　“民女给皇后娘娘请安！给瑾贵妃娘娘请安！给淑妃娘娘请安！给德妃娘娘请安！”她行礼如仪，那半蹲礼行的丝毫不乱，语调也是十分得体。她着了一身粉蓝色的衣服，周身装饰不多，只在耳上坠了一对镶珠耳环，发髻上也不过是简简单单的几只钗环，与她人不同的是，她发上还别着一支宫纱制的桂花。我心下冷哼一声，文大学士是希望自己的女儿此次入宫参选，能够蟾宫折桂吗？

　　“早就听人说文大学士的女儿姿容秀丽，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皇后笑道，“本宫听你母亲说过，你父亲一向是将你当做男儿教养，一样请先生教授诗书，不知道学的怎样呢？”

　　“民女愚钝，父亲的苦心想来都是白费了，民女不过是比几位姐妹多认识几个字罢了。”她回答的不卑不亢。这样的回答，任谁听得都知道是敷衍之语。

　　我似是随口说了一句，“风吹荷花水殿香，姑苏台上宴吴王。”坐在我身边淑妃听得有些不真切，“妹妹说的是什么？什么荷花、吴王的？”我也不回答，只笑着看文氏。

　　立在下面的文氏一愣，旋即朗声道，“西施醉舞娇无力，笑倚东窗白玉床。”她这两句诗接的极自然，一听便知是素日用心读过的。她似乎有些意外，眼中暗含悔意，似是不该接这两句诗。

　　“人们大多知晓李太白的豪放之诗，却不知他的诗作中也有缠绵悱恻之句，你能顺利从本宫口中接了这两句诗，想来你父亲的一片苦心并没有辜负呢！”

　　皇后含了得体的笑，“瑾贵妃的母亲以前就是名动京城的才女，想来瑾贵妃也是不差的。既然瑾贵妃如此夸你……”皇后示意小内监，“还不快记名！”

　　眼见如此，文氏只能行礼谢恩，我分明看见，她的眼睛中有一丝的不甘心。

　　待到所有秀女都甄选玩已是月上柳梢，这次殿选共有七名秀女入选，分别是：光禄寺少卿之女卢绯衣、翰林院学士之女文唤言、彭城县令之女邹绿吹、济州都督之妹霍凝媛、大理寺卿之女方慧、京兆尹之孙女甘从玉、御史大夫之女艾瑛淳。这七人在后殿再次谢恩之后就被送回本家，等候旨意择日入宫。这其中，卢氏、文氏还有甘氏以及方氏，都是弘烨授意过一定要入选的人。还未入宫就受到了弘烨的瞩目，不知道她们入宫的日子会过的如何了。

　　这几位嫔妃最终会定下位份与所居的宫殿，和那位突厥公主一同入宫。

　　最终定下来她们入宫的日子，是七月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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