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孙良娣回去之后没有几日，礼部尚书就急急的呈上一本奏折，奏折中虽未明说孙良娣是由太子妃推下水的，却提出应该彻查孙良娣落水之事，以免再有人打皇长孙的主意。此外，有关于太子之事，他的意见也不再那么尖锐，而是转而希望弘烨慎重考虑。

　　想来孙良娣定然是没有将我告知她的那一番话说给她的祖父听，否则以礼部尚书那种浸润官场的人物来说，要这么快的上书可是不易。

　　不过弘烨很快同意了他的想法，命慎刑司在宫中查找有关孙良娣落水的事情。离事发已经过了好几个月，就算是有什么蛛丝马迹也早就消失了，与其说这是弘烨想为孙良娣主持公道，还不如说这是弘烨为了抓谁的把柄而挑起的风暴。

　　在我等待慎刑司结果的几日里，良贵嫔却意外的登门了。如今的她，当年骄纵的影子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沉默寡言和常年的闭门不出，难得的出门也不过是去皇后宫中请安和每年的除夕宴。

　　“贵嫔尝尝这茶，是今年新送来的毛尖，本宫这里还有雨前龙井。”面对如今身着淡色宫装，头上珠花也不见几朵的良贵嫔，我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去招待。

　　“娘娘别费心了，嫔妾喝什么都是一样的。今日来，不过是想跟娘娘说些事情，宫里的事。”她淡淡道。

　　“贵嫔有话就说吧，本宫听着呢。”我不知其意，只好任由她说下去了。

　　“孙良娣落水早产的时候，嫔妾就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所以嫔妾看的很清楚，是太子，暗暗的推了孙良娣！”

　　舒晖！我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护甲扎在手上的疼痛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我努力镇静道，“你可看真切了？”

　　“绝没有错！当时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金龙身上，所以无人注意，而且太子妃当时恰好站在孙良娣身后，也挡住了别人的视线。”

　　为何？好好的舒晖为何要这么做，他有什么理由去害自己孩子！而且自己都跌落水中。我实在想不明白。

　　“嫔妾如今已是避世之人，平日里不过是去皇后娘娘宫中请安，偶尔听绣珠说起过，太子在伤人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的，和皇后娘娘的感情不知为何也淡薄了不少。”舒晖伤人之后？不就是他知晓自己身世之后发生的事么，难道是这件事情影响了他。我耳边忽然又响起了舒晖那日的话“舒晖做的错事太多，也许以后都没有机会能够弥补回来。”脑海中犹如一道炸雷闪过，难道那时候舒晖就已经存了死的念头？！我还记得，在我晕倒之前，听人喊着，太子已经沉下去了！难道是舒晖失了生的念头，所以才那么容易就沉了下去？

　　“贵妃娘娘？”良贵嫔见我有些发愣，唤道，“可是想起了什么？”

　　“本宫只是在想，太子为何会这么做，孙良娣腹中还怀着太子的孩子呢！”

　　“太子那日喝了不少酒，往上林苑中去的时候已是醉醺醺的，也许…..”

　　“可皇上绝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胡氏和朝臣也绝对不容许这个结果出现的！”我打断了她的话。

　　她微微一笑，“那么该由谁来承担这个罪呢。贵妃心中的人选是太子妃吧。那么，嫔妾就来助娘娘一臂之力，可好？”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如何助我？”

　　“慎刑司再怎么查也无法查到太子妃头上，这时候就需要有一个人出头，说自己曾经亲眼见过这件事。嫔妾愿意去做这个人，而且，嫔妾有十足的把握，皇上会相信我的话！”

　　“你拿什么让皇上去相信？”的确，她显然已经是失了宠的妃子，在弘烨眼中没有多大的分量。

　　“就拿嫔妾的命！”她说的轻巧却坚决，“嫔妾会以死向皇上证明，是太子妃出手推了孙良娣！”

　　我惊得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你真的要这么做？告诉本宫，为什么？”

　　“因为嫔妾，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扳倒胡氏的机会！”她的面容忽然有些悲戚，“皇后告诉嫔妾，母亲一直在他们的庇护下活的好好的，嫔妾也信了，也安心让她给嫔妾灌下红花！可是直到那天，我偷听到皇后和胡瓯的谈话，才知道，才知道母亲被他们软禁起来，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她紧紧的摇着嘴唇，极力忍着眼泪。当初弘烨除了楚王世子，只是将卫长公主接到都城，交由胡瓯妥善安置，此后就没再关注过这位姑母，也难怪胡氏敢这么做了。

　　“你告诉本宫这些，需要本宫为你做些什么吗？”我长出一口气，微微侧首，“是要我保全舒诚？”

　　“嫔妾想过，如果嫔妾出首告发太子妃，那么皇后一定不会放过嫔妾和娘亲。娘亲已被折磨的不成人形，死了反而是解脱。至于嫔妾，封宫的日子那几年里关雎宫比冷宫还要难熬，出来之后皇上也当没我这个人一样，嫔妾早就看透皇上的宠爱是最不可靠的东西。只是嫔妾恨，恨皇后花言巧语哄骗母亲让我进宫，而后又跟嫔妾说只要嫔妾肯跟皇上闹，皇上就不会将孩子从嫔妾身边带走。现在想想，当时真是太天真了。皇后视我，不过如同棋子，一旦没有了，自然是弃之不用的。”

　　“你其实不必用死来报复皇后，本宫定可护得你周全。”我诚恳道。

　　她微微一笑，“不用此计，皇上又怎会相信呢。贵妃别再劝了，嫔妾告退了。另外，也请转告宜妃，舒诚没我这个母妃反而更好。”她起身行礼如仪，也不待我说话就转身走出了大殿。

　　身姿秀丽，莲步姗姗，从背影看她是那样的美丽。她走的十分坚定，没有人会看出她是在往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上走着。

　　那一日午夜，东西十二宫中熟睡的嫔妃宫人么都被惊醒了，良贵嫔悬梁自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众人的耳朵，而且众人还知道，良贵嫔自尽之前还留下了一封遗书。

　　那封遗书被呈送给了弘烨，他看过之后面色十分不快，而后在第二天的早朝之后，太子妃胡瓯被紧急召进宫，由弘烨在乾清宫亲自审问。

　　后来小桂子将那封遗书的大致内容告诉过我，良贵嫔说那也看见了太子妃伸出了手推了孙良娣，而自己因为惧怕所以迟迟未曾说出。可是终究逃不脱自己内心的折磨，故而终于决定说出这件事，但是说出来的代价就是自己的死，死前还希望弘烨能够稍稍的顾念旧情，照顾一下自己的母亲。

　　良贵嫔是因恐惧而死，这恐惧来源与谁，这种事情想一想就自然会联系到凤鸾宫那里。毕竟皇后是后宫之主，太子妃又是皇后的亲侄女，更何况，卫长公主还是由胡家来照管的。这几件一联想，再加上前一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传言，太子妃推了孙良娣这件事已成定论。

　　而且，太子妃推了孙良娣不要紧，孙良娣到底还是顺利生下了孩子，到时候皇后一劝，最多是申斥太子妃犯了嫉妒之罪。可是，孙良娣落水时还连带了太子，那么可就没这么简单了。从谋害龙孙到谋害太子，这罪名可就大的多了。

　　所以，不论胡瓯和太子妃如何喊冤，弘烨都不会相信的，因为他需要这个契机来打压胡氏。况且，他本就有些怀疑太子妃的清白。

　　令胡瓯没有想到的是，他的忠实盟友，礼部尚书在这时也不愿为他说话了，毕竟他和孙良娣才是一家人，兼之孙良娣在太子妃那里受了委屈，礼部尚书心疼孙女，自然是不愿再为胡家说话了。

　　就在此时，久在西南边境的肃远将军董津灏送来了一道问安的奏折，里面说道自己的姐姐孝敬皇后早逝，只留下一个嫡亲外甥，这么多年自己做舅舅的不能多多照顾外甥，使得舒晖早夭，自己内心实在哀痛。这道奏折无疑使胡氏颈上了绳子又紧了一分。弘烨一直觉得胡氏排挤董氏，自己无法重用津灏，故而觉得对不起长姐，如今这么一说，更是难过了。而且，津灏这么一说，无疑是给了胡瓯一个响亮的耳光，告诉他，谁才是太子的亲舅舅。

　　最终，太子妃终于松口，承认自己本就嫉妒孙良娣受舒晖的宠爱，又眼看着孙良娣比自己早怀了身孕，所以才下了手去推她，想着没了她太子就该喜欢自己了，谁知道连太子也给推了下去。慎刑司的人在太子妃身上过了所有的刑具，就想逼她承认是自己的父亲指使自己，可最终，太子妃也没有承认，只说是自己一个人做的，与父亲还有姑母统统无关。

　　这个时候，皇后不敢出首求情，胡瓯也求着自保，没有人敢为太子妃说话。最后，弘烨也没了耐性，所有的罪名都给了太子妃。胡氏太子妃名号废黜，赐三尺白绫。胡瓯因教女不严，故而跷骑营统领的职位最终被剥夺，只留他从胡质重那里袭来的爵位。皇后既是太子妃的姑母也是婆婆，也有教导之过，不过只罚了一年的俸禄。

　　如此一来，孙良娣的儿子是平安了，可皇长孙的支持者已经没有了。

　　正宣二十二年初夏，我的翰儿，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大燕的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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