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舆在凤鸾宫前停下，绣珠早就等在门外，见我过来忙迎上前将我引领至凤鸾宫内殿。皇后此时躺在床上，妆容惨淡，面色苍白，身边还立着一个高大威武的男子，想来是观看完傩舞还未出宫的胡瓯。

　　见我进来，胡瓯不过稍稍躬身行了一礼，我也不做理会，正色道，“胡大人现安置在何处？皇上可知道这件事？”

　　“回娘娘的话，在偏殿。皇上那边已经遣人去禀报了，此时还没有消息回来。”绣珠觑着我和胡瓯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那么，现在胡统领该准备着，将胡大人接回胡府了吧。”我身子转向胡瓯，“尽早将大人接回去，也好让大人安息。”

　　“贵妃娘娘这是何意？！皇后娘娘此时尚在昏迷中，我怎能放心的下！”胡瓯疾言厉色道。不同于哥哥他们常年在外饱经风霜，胡瓯常年在京中，虽是行伍身子却微微发福，这么一说话，倒是让我不由想笑。

　　我冷冷扫了他一眼，“胡统领可知这是哪里？这是后宫，东西十二宫内可都住着皇上的嫔妃！胡大人身为朝臣，本就不宜在宫中停留过久，念在刚才形势危急，皇上才准许胡大人在凤鸾宫诊治，如今胡大人不治，难不成还要在宫里发丧不成！皇后娘娘是中宫，自然有人照顾，胡统领不必过于费心！”

　　“你不过是……这才是中宫皇后！”胡瓯有些恼怒的盯着我。

　　“中宫身子不适，自然该由本宫来操办后宫的事，否则，你让绣珠来请本宫又是何意！”

　　胡瓯犹自不甘心，“可我父亲是朝中重臣，此事还得听皇上的旨意，怎能由你一人做主！”

　　“放肆！”门外弘烨由小桂子引着走了进来，脸色有些阴沉，想来刚才胡瓯的话被他听了去，自然是不高兴的。

　　“皇上金安！”我福了一礼。胡瓯面上有些尴尬，也只能行礼不提。

　　“找人把你父亲带回去吧。”弘烨沉声道，“皇后醒了之后，朕回安排她出宫回胡府尽孝的。”

　　见弘烨都这样说，胡瓯也只好点头称是，只是他又补充一句，“只是臣父亲经宫中太医医治病情已有好转，今日却突然恶化，臣想让太医给臣和皇后一个交待。”听得此话，我示意去将给胡质重诊病的林太医带了过来。

　　这位林太医进宫时间不长，见皇帝召见自然是有些恐惧的，连话都说不利索，啰啰嗦嗦说了半天才说明白，只说胡质重是今日过于劳累，旧疾复发才突然殁了的，胡瓯显而易见对这结果不满意，又将素日药方拿出来对比，又找不到任何不对，最后只能作罢，打算带胡质重的尸身回去。

　　“皇上，臣妾还有件事不能定夺。”我看着胡瓯就要出宫，赶忙说了句话。

　　“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定夺的，说来听听吧。”弘烨并没有拒绝我。

　　我见状小心道，“胡大人过世的消息想必还没传出去，等到胡统领回府之后自然是会告知朝中众位大臣，到时候自然会有人上门拜祭，臣妾想的是，皇后娘娘此时不能出宫，是否要让太子殿下跟着胡统领出宫一起备办后事呢？也是代表了皇后娘娘的心。”

　　弘烨负手沉吟片刻，“不可！太子是未来储君，这么做于礼不合，等胡质重丧事操办起来了，太子自会出宫拜祭。得了，这边有太医盯着，你们都回去吧，朕回乾清宫，早朝是不能耽误的！”说罢，踏步走了出去，再无回顾。

　　等到胡瓯准备好一切出宫之后，我也踏上肩舆准备回宫。这件事似乎完成的有些轻松，让人心里不由不乱想。皇后虽说性子有时容易冲动，但宫闱浸润多年，自然是已经磨练成熟，为了父亲过世伤心倒还说得过去，晕厥就让人奇怪了。还有更奇怪的就是胡瓯的态度，见我进来竟然分毫不避讳，说话也丝毫不让，倒像是没把我放在眼里一样。若不是弘烨到来，想让胡瓯出宫看来是难上加难。

　　不过，我是故意提出要太子随他出宫的，以我对弘烨的了解，我自然知道弘烨不会同意的，可我就是要让胡瓯听到，最好也让躺在床上的皇后听见。

　　夜间这么一闹，第二日的晨昏定省自然是没了的，我回宫收拾收拾再次躺到床上，这一觉就直睡到了下午。

　　“娘娘好睡，不少娘娘小主来过，都被云清姐姐给推了回去。”青奴捧着一盅鸡皮汤立在身侧，“许久没见娘娘睡这么久了。皇上还遣人来看过呢，吩咐不要惊扰了娘娘，只说晚上要过来。”

　　“昨天闹了一天本就累得慌，自然是要多睡一会。外面有什么消息没有？”

　　“皇上已经着人为胡大人选择谥号了。此外，老爷传话进来，说要娘娘好好把握。还有，皇后娘娘身边的绣珠来回报过了，皇后娘娘已经醒了，现下还在伤心。”

　　我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一会不论谁来，都说本宫身子不适，统统不见。对了，昨日逐傩那些面具可都烧没了？”

　　青奴想来是没明白我的意思，却还是回答道，“自然是都烧成灰烬了。”

　　“那就最好了。再去把连太医请过来，不要让人看见。”我沉静吩咐道。

　　连太医只是以最快的速度到了承乾宫，我见到他的第一句话便是，“那些逐傩所用的面具都烧毁了。”

　　连太医一听，不由露出一抹释然的笑容，“如此看来，娘娘的计划已经成功了。”

　　“也不算成功，谁知胡瓯竟然没有什么事，以后想要对他下手可还要费些筹谋。”我随手拨弄着镂空的护甲。有谁知道胡府现今的厨子是我们的人，他日日在胡质重和胡瓯的饮食中下着药，而又有谁会想到那日傩舞上的面具统统被涂了会让那种慢性毒药发作的东西。旁人闻到那种气味自然没什么反应，而这胡家父子就不同了，果然，胡质重身子弱，当场就发作了。虽说胡瓯还活着，但也总算是让胡氏的一个重要人物没了。

　　“胡瓯平日里花天酒地，在府中用膳的机会不多，所以那药对他影响不大。”连太医解释着。

　　“那便也罢了，胡质重去了，胡氏就等于失去了一重保障，也亏得皇上授意，否则本宫又怎敢这么做呢！”我冷笑数声，“胡碧儿应该想象不到自己的夫君会下这样的狠手吧。”

　　“胡质重位高权重多年却迟迟不肯放权，他的家族又私下跟楚王、镇北王交好，皇上自然是在意的，又不好明着去处置，所以只能用这种隐秘的方式。娘娘今后可以轻松许多，胡瓯可远没有他父亲的老谋深算，只会一味嚣张，总会让人抓住把柄的。”我感叹他心思通透，做一个小小的太医有些大材小用了，可这样的人才如今也只能用这种方式留在我的身侧，为我所用。

　　“林太医那边你可打点妥当了？在凤鸾宫看见他那样子，还真怕他会口不择言，说出实话来。”

　　连太医诡秘一笑，“娘娘不用怕这些，就算他说出胡大人身子虚弱不宜用太好的补药，那也没人知道昔日慢性之毒的事情，那药性是查不出来了，况且微臣不过微微暗示，林太医便亲手开出了补药药方，那么责任不在微臣，更不在娘娘，自然是林太医失职了。另外，微臣有两件事要告知娘娘。”

　　我颔首，“你说就是。”

　　“第一件事便是皇后娘娘，微臣曾叫宋太医过来询问皇后娘娘日常脉象，宋太医吞吞吐吐的，似乎说皇后娘娘身子似乎被人下过不能生育的药物，跟宜妃娘娘一样。第二件事便是傅婉仪似乎在服食避孕之药，而且时间不短了。”

　　这个女人，看来是对弘烨十分抗拒，连后宫众多嫔妃日思夜想的子嗣都不想要。这样的女子，当真是从来没有为自己的父兄考虑过呢。我轻笑，“你是太医院正，自然是有办法把那些避孕的药物换成助孕的。”

　　“娘娘放心，微臣自然会操办妥当。”

　　“她越不想被抬举，本宫就偏偏要抬举她！云清，让人去库房找一找，本宫记得以前有一座蓝田玉雕的送子观音，去送给傅婉仪吧。就说本宫祝她早日怀上子嗣！”云清闻言应声去了。

　　“微臣差点忘了，宋太医趁皇后娘娘晕厥时号过脉，皇后娘娘脉象平稳。如今天色已晚，今日微臣不当值，先告退了。”

　　待连太医从宫中，我退回内室更衣，又让人去准备晚膳。

　　夜间弘烨过来时一脸疲惫，一直在抱怨皇后一整日缠着他，一直在哭诉父亲去世的事情，又絮絮的念叨着父亲昔日为朝廷做过的功绩，让他头疼不已。

　　我心里想着连太医对我所说的话，皇后脉象平稳，晕厥未必不是她的一个手段。她新近丧父，她提出的要求弘烨总不好拂了她的意。这么看来，这位中宫皇后，又想做些什么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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