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冷宫中的澜妃临死之前想要与娘娘见上一面。”那日一早，弘烨去上朝之后，小桂子悄然来了承乾宫，如此对我说道。想来是昨夜小桂子奉弘烨之命去冷宫查看时，澜妃找机会说的吧。

　　“就只要本宫一个人去吗？”我随手将水晶坠子戴在了耳上。

　　“是，澜妃只说要娘娘去。”小桂子恭谨答道，“娘娘要是没有别的吩咐，奴才就告退了。”

　　“等等。”我叫住了他，“皇上这几日事情多，本宫看着似乎有些上火，你让伺候的人多备些清热去火的茶，做事都谨慎些，别惹皇上生气。”

　　“是，奴才知道了。”小桂子说着躬身退下了。

　　“说来澜妃也算是命途多舛，入宫以来就被皇后纳入麾下，虽然受宠也不过是因为父兄的缘故，到头来父兄下狱，女儿视他人为母，自己还被皇后当做替罪羊，连个正经棺材都没有，以后也入不得宗庙。杜婕妤就更别提了，偏生生了皇子，这才让皇后盯上的。”我斜倚在榻上，由云清为我一下一下敲打着有些酸痛的腿。

　　“澜妃已经失却了皇上的宠爱，对娘娘也没有什么威胁了，所以皇后娘娘自然是不需要了。只是奴婢依旧认为，皇后娘娘没有这样的谋算。”

　　“本宫知道，后来看皇后的神情就知道她不是策划者。不过，指使他人谋害翰儿，这样的命令定然是她说的。说来好笑，若是翰儿真的出事，那么皇上第一个怀疑的就一定是她，太子之下的皇子中翰儿最受皇上宠爱，能威胁道舒晖地位的也只有翰儿一个，皇后真是糊涂了，居然来谋害翰儿，不怕连累了舒晖和母家吗？”我随手取过玉轮，轻揉着自己的面部。

　　“想必是急了吧。放眼后宫，谁能有娘娘的恩宠，谁敢保证他日皇上不会废太子，立二皇子为储君。皇后娘娘定然是急了。不过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宫外。”云清手上的力度不觉轻了，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我。

　　宫外？我心下生疑，宫外的事，我恍然大悟，“你是说，胡氏外朝的羽翼，会对郑家下手？”

　　“胡氏为官多年，党羽自然不少，娘娘的父亲虽说也是官居高位，但是想来确定的盟友也不过只有平王。虽说两位公子有军权，可是又不能太过明显，否则会让皇上生厌。这么看来，娘娘母家能用的人手少之又少。”

　　“云清。”我诚恳道，“有时候本宫真的觉得，你做一介宫女实在是可惜了。”

　　云清依旧是平静的面孔，“能在娘娘身边，做个宫女也不算埋没。如今娘娘母家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将胡氏党羽摸清，然后拥有可以为自己所用的人，这样才能防备胡氏对娘娘母家有什么举动。”

　　羽翼？爹爹未曾退隐是倒是有几位门生，也许可以用上。仙蕙和怡笙，只可惜他们的父兄都是地方官，淑妃的母家早就一败涂地。我想了在想，“本宫要给家里写一封信！”

　　临近黄昏的时候我换上了一身月白色宫装，梳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凌虚髻，随意取过一支发簪，就往冷宫去了。

　　算起来，这是我进宫以来第一次进后宫，果然是难以想象的凄凉与荒芜，且不说房屋皆是灰黑色的建筑，地上竟然也不见一丝草木，更遑论什么活物了，除了被关在里面的人之外。

　　关着澜妃和杜婕妤的房门被打开，吱吱呀呀的，还带起了不少的尘土，身后的云清也被呛到了。里面除了一张带着素白色的帐帷的床和一个木桌和几个椅子之外什么也没有了。冷宫的规矩是，每日的饭食由宫女送至窗口，里面的人接过去，被关押的嫔妃寸步都不许离开房屋。

　　“你来了？看来我快死了，是嘛？”澜妃用再平静不过的语气问道。

　　“想来此时小桂子已经在往冷宫的路上了。”

　　“呵，我这段时间呆在冷宫里，我就在想，我怎么那么傻，进宫之前父王就告诉我，一定不可以把帝王的宠爱当做真心来对待，可我还是不可避免了陷了进去。”她平静的面容下隐藏着无可避免的难过。

　　“可我真的不甘心，看到皇上那么待你，我就在想为何皇上不能这么对我！”澜妃忽然激动了起来，“比家世，我们两个不分伯仲，论样貌，这宫里又有哪个女子不漂亮！可是为什么皇上就只肯对你付出真心！”她想是看见了我发上的簪子，“还有这个！这把镶着蝶恋花的簪子！他只肯给你一个人！”

　　“澜妃让小桂子给本宫传消息，只为了这么一件事吗？若是这样，本宫回答不了你什么。”

　　“是，我自然为了这个叫你来的。我和杜婕妤马上就要死了，只是想托付娘娘一件事。”

　　我的绣鞋踩过布满尘土的地面，留下了几个脚印，“可是为了佩娆和舒齐？”

　　“是。”她答道，“皇后视我们如棋子，没有用了自然就丢弃了。只是我们两个都有孩子，为人母之心，娘娘肯定明白。”

　　“佩娆你自然放心，慎贵嫔爱她如命，自然不会容许有人伤她分毫。至于舒齐，养在德妃那里，德妃可是皇后的人。”

　　“娘娘！贵妃娘娘！嫔妾知道怎么办，嫔妾知道德妃的软肋！”杜婕妤想是想起来了，挣扎着像我扑来，在冷宫这么久没有人服侍她梳洗打扮，她已然披头散发，让人看着有些恐怖。

　　“你说吧。本宫听着。”我并没有期望她能说出什么有用之事。

　　“嫔妾有一次去凤鸾宫，不慎将手钏遗失，回去寻的时候，不意听见了皇后娘娘和德妃的对话，这才知道德妃娘娘入宫前曾有一青梅竹马，如今在皇后兄长麾下做事，生死皆掌控在皇后娘娘手中，故而德妃只能乖乖听命与皇后！德妃的软肋就在于此！嫔妾还听见，那人行陈！”

　　“你告诉本宫这么大一个秘密，只是为了保全舒齐的性命吗？”

　　“是，只要能抱住舒齐的命。”她坚定说道。我再次心生感慨，这后宫的女子只要做了母亲，凡事无不是在为自己的孩子着想。

　　“本宫答应你们。两个孩子都会平安长大。”听了我这句话，这两人都好似得到了什么保障，表情也平缓了不少。

　　“娘娘，奴才冒昧。”小桂子执着拂尘从门外走进，身后还跟着手捧装有白绫、匕首还有毒酒的木盘的宫女，“奉皇上旨意，请二位任选一种。”

　　“桂公公，稍安勿躁，澜妃和杜婕妤就要走了，本宫有点东西要送给她们。”见小桂子并无反对之意，我示意云清走上前来，她跟着我来还捧着一个包袱，里面放了几件鲜艳的宫装和钗环。

　　“本宫特地选了新贡的衣衫和首饰，只希望你们走之前依旧是宫里如花似玉的嫔妃。”她们两个见状，也依言换了衣服，梳了最简单的发髻。

　　之后她们两人相视一笑，皆是选了毒酒，宫女将毒酒递至她们手中，二人仰头饮下，不多时便轰然倒在了地下。门外有力气大的小内监，确认两人已经气绝身亡之后便拖着两人走了出去。

　　“娘娘，这冷宫阴气重，还是尽早回去吧，皇上去了延禧宫。”小桂子禀道，“澜妃和杜婕妤虽说死后无封，但皇上允准她们体面下葬。”

　　“那自然好。”

　　“娘娘来送这两位，皇上愧疚的心缓解了不少。”

　　“那都不算什么。”我信步走出去，“对了，这几日的奏折里，有没有什么跟郑家有关的。”

　　小桂子微微思索，“是有几个，言称郑家二位公子驻守在外时间太长难免生变，请皇上召他们回朝或者是更换兵将，被皇上给退了回去。奴才偷偷看过，似乎是平常与胡瓯胡大人交好的人。”

　　“这样，本宫知道了。对了，皇上今日想必是要在延禧宫留宿的，你记得给皇上熬一碗酸笋鸡皮汤。”

　　“奴才知道了。”

　　一进宫，仙蕙不知何时来了，就坐在宫内等着我。见我进来，第一句话便是，“澜妃和杜婕妤去了？”见我点头，又问道，“去的可好？”

　　我微微颔首，“皇上还许她们体面下葬，算是保全了颜面吧。也是皇上心里觉得对不住她们。”

　　“今天我去看慎姐姐，佩娆今天一直哭闹不休，谁哄也哄不住，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她母妃就要去了。”

　　“别说这些了。皇后如今算是失势了，但是依旧是要小心，叫你哥哥在外也要小心。”

　　“我明白，早就给哥哥传出消息去了。皇上给了我协理六宫之权，且不说那些新进宫的嫔妃了，那些跟德妃同年进宫的嫔妃还不知怎么看我呢，我自然是事事小心了。”

　　我点点头，“对了，比咱们三个早进宫的嫔妃都有谁？”

　　“除了皇上为太子时纳进来的之外，只有贤妃、德妃、慎贵嫔还有袁婉仪和许良媛。”

　　“袁婉仪和许良媛也该晋封了，不然迟早会生出什么变故。对了，青奴！”我唤道。

　　“奴婢在。”

　　“让人去查一查，胡瓯手下，有没有一个姓陈的人！”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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