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帐内红鸾被,绣着鸳鸯戏水,一双合欢枕针线勾勒着百年好合。
逝烟拆下发饰红裳,望着满是吉祥如意的好彩头,不由得一笑。成亲就是这样么,幸亏一生只一次,多来几次眼睛该受不了了。
月修竹无力地倚着床沿,闭着眼,一改女官在场时的精神抖擞。
细腻的触觉从手上传来,月修竹仍旧闭着眼,一天的时间很快,快得他几乎都忘了自己是个将死之人。明明不该有什么期盼,却因着身边这个突然出现在他生活里的女子,隐隐萌发了点求生意。
“之前的大夫说了什么?”逝烟得综合考虑一下其他人的意见,她医术再高超,也有误诊的时候。
月修竹的病,是她很在意的事,越在意越不容许自己出一点错。
月修竹苍着一张脸,笑着说:“他们什么都不跟我说,就算说了,我也不懂。”
医学名词,病理原因,他听不懂。
“总该有听得懂的词吧?”
“逝烟,他们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我可以相信你。”
他一说完,逝烟心思转了又转,最终化作一笑。他信她,那么她也该信自己。
扶他坐下,再一次搭上他的脉,逝烟凝眉深思。她本不用给他把好几次脉,在第一次摸上他的脉象就已经把他的情况了解得清楚。
再三确认后,逝烟拢了拢袖口,抬眼望他:“情况跟我预料的大不相同。”
她来之前想过他身体不好的可能性是因为毒,皇室之中争权夺利的,最常用的手段就是毒。可他身上,一点中毒的迹象都没有。
就是说,他没有被下毒。
“体弱气虚,血气不足,寒症严重积在肺腑,确实很严重啊。”逝烟的手指无意识地抚着袖口的绣花,淡着一腔好嗓。
如果是毒,对她来说简单得多。
“不过没关系,慢慢调养能调得回来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要医好他。
月修竹不是不信她,自个儿的身体自个儿最清楚,他熬不了多久了,根本没时间慢慢调养。她的眸子很亮,仿佛那是一双璀璨星子,照得他整个人都有力气了。
“嗯,慢慢来。”他这么说。
一夜过后,皇**里的人就请他们入宫小聚。逝烟坐在妆台上任由宫人摆布着她,要按照民间的说法,待会儿她是要去给婆婆敬茶的。
不晓得威仪的皇上是否会到场。
不知是不是因为逝烟的到来给月修竹燃起了希望之火,月修竹整个人比起以前来精神不少。依旧是羸弱的身子,给人的感觉就是跟从前大不一样。
装扮好的新人站在一起,西兰苑的宫仆都叹他们真是一双璧人。
昨夜好些个宫人都没能瞧见新娘子的容貌,今儿一见,都佩服皇后的眼光。听说,西王的婚事,是皇后一手操办的。
马车行到天仪门,月修竹先下,逝烟随后。
“哎哟,王爷,王妃,皇后娘娘说了,您二位可以乘辇到凤仪宫,怎么走着了?”皇后体谅西王,派了车辇来接西王夫妇。
月修竹温和一笑,宫中的规矩他纵使今后不在宫里了,也不会忘记,道:“母后心意,儿臣记着了。礼不可违,规矩不可越。”
“这……”吴总管犯了难,要是皇后怪罪下来可怎么办?
逝烟适时开口:“无碍的,让王爷多走走,对身体有益。只要王爷好,娘娘自然高兴。”
吴总管被点醒,是了,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层,忙请西王王妃先行。
他和一拨宫人跟在后头。
像是为了验证逝烟的话,月修竹步履间不疾不徐,走到皇后的凤仪宫面上竟还有点血色。以往闭门不出,脸色常年都是苍白。
许久没见过,这么正常的脸色。
皇后大喜,激动地迎上来,捧着他的手左顾右看:“本宫好久都没见你有过好气色了,真是愧对你生母……”
月修竹的生母当年为爱毅然嫁进宫,放弃了肆意江湖,病重之际把月修竹托付给她,这些年月修竹身体情况愈下,让她又急又愧。
转眼看到逝烟,皇后想到昨夜她的表现,加之此时亲眼见到月修竹的好气色,不由得对她的喜爱又加深了几分。
“本宫果然没看错人,能救西王的人,只有你。”
泪光隐隐,慈爱满满。逝烟不动声色地把皇后的表情尽收眼底。
表面上看起来皇后对月修竹很好,可感情好的母子,在私底下怎会这么生疏地称呼?
“逝烟见过皇后娘娘。”被皇后看着,逝烟屈膝行礼,很有闺秀风范。
皇后满意地点点头,招呼他们坐:“可怜的两个孩子,饿了吧,本宫准备了膳食。”
三人入座,没人提起敬茶的事,逝烟也就不提。
一桌菜色皆是上品,逝烟粗略地扫了一眼,将菜品记在心中。不能说皇后对月修竹不好,这些菜,都是挑拣的对他身体有益的食材做成的。
只是……
“来,西王尝尝这个。”皇后没留宫女在侧侍奉,亲自给月修竹布菜。
月修竹不拒绝,道了声谢,举筷品尝。
神色如意,看起来对菜的滋味很满意。逝烟扬起嘴角,亦是夹了一筷子。
“逝烟也喜欢?”皇后忙着给月修竹布菜,停下来看到逝烟吃的正是她夹给月修竹的菜。
逝烟收起两分笑,浅声道:“刚来宫里,对吃食不了解,见王爷吃得高兴,便以为是最好吃的。跟着吃一些,果然好吃。逝烟失礼,让娘娘见笑了。”
月修竹闻言,搁下筷子,用另一双干净的筷子给她夹了点菜,对她说:“你说得对,明明都是御膳房做的一样菜,母**里的东西就是好吃一些。”
“啊……那得好好尝尝了……”逝烟将一瞬间的心悸压下,转头对皇后浅笑,“要是吃相不雅,娘娘可不许笑话逝烟。”
甜言蜜语把皇后哄得高兴极了,分别给两人布菜,难掩笑容:“你们呀,可真会说好听的,好好好,你们要是喜欢吃,就常进宫陪本宫。来,多吃些。”
“儿臣遵命。”
月修竹偷偷握了握逝烟的手,逝烟跟着说:“逝烟遵命。”
侧头看他,逝烟经由两人相触的手感觉他的脉搏,习惯性地去把脉,惊觉他的身子越发不济。可他面上,云淡风轻从容如水,一点都没显露出来。
刚刚他给她布菜时肌肤相贴时,她感觉到的,不是错觉。他的身体,果然比出门前更糟。
逝烟见他与皇后二人的互动,只觉得母子情深,再看皇后所布之菜,她选择沉默。垂下头,边听他们母子闲聊,安静地吃完一顿饭。
吃完饭,皇后再三挽留,月修竹仍是要出宫回西兰苑。已经成亲封王的皇子,无皇上旨意留宿宫中,会惹来麻烦。尽管有皇后凤旨,能少一桩麻烦是一桩。
皇后被他三言两语说动,见他眉宇间有丝倦意,命人安排车辇,一路从凤仪宫送至西兰苑。
此事,月修竹没再坚持。他也实在,坚持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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