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显然高估了储君殿下的忍耐力。刚走进亭子,不等她俯身行礼,雷辰忽然一把掀开了她的纱帽,将她整个人推在亭子柱上,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气息相扑,两人的距离近得让人难以忍受。
雷辰的眼神像是要将她整个人吃进肚子里,他问:“我应该叫你冷姑娘……还是陈夫人?”
看到这一幕陈子溪顿时炸毛了,张牙舞爪就要上来,却和丫鬟一起被一旁的侍卫给牢牢钳制住无法动弹。跟着他们的小厮和暗卫想上前,但与皇家影卫的功夫还有些差距,纷纷被撂倒在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夫人被二皇子轻薄。
“我叫郁蓝。”郁蓝手撑着他的胸膛,偏过脸躲开他扑打在脸上的温热气息,“储君殿下,陈将军刚刚退敌而归,宫里还在摆庆功宴,你现在是要欺负他的妻子吗?”
这两个人都是称病没去,谁也没资格说谁,雷辰心里却总有一股邪火无法发泄,手指摩挲着郁蓝细腻光滑的下巴,道:“谁说的,本宫欺负的是红粉阁的玉人冷凝香。”
郁蓝拿下他的手,皮笑肉不笑地道:“殿下这就没意思了。光天化日的,您还是收敛点好。”
这种语气,让他想起那日酒楼里舌战酸书生的女子,雷辰不明白这是怎么养成的女儿,如此让人难以放手,他轻叹一声,手背擦过她的脸颊:“本宫想要的东西,还没有拿不到的。”
郁蓝眨眨眼:“殿下是说皇位?”
“放肆!”一道惊雷劈过,雷辰下意识放开她,呵斥一声,等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他皱着眉,面前这女子的胆量已经大到让人心惊的地步。
郁蓝唇角勾起甜美的笑容,如同初春里的桃花,光彩照耀得迷了人双目,她道:“殿下不必惊慌,民女……臣妇一时嘴快而已。”
雷辰被她这个自称搞得十分膈应,沉声道:“此事暂且揭过。你想好准备怎么补偿本宫了么?”
话到这份上,郁蓝也知道不能再装傻,直接道:“臣妇寄人篱下,给不了殿下想要的。”
雷辰冷冷看着她:“是谁说不愿做笼中之鸟的?颜丹歌,你真是说一套做一套,当本宫是傻子?”
郁蓝摇头,摆正脸色道:“实际情况是怎样的,殿下心里不会不知道。如果我自己有得选择,绝不会这么蠢地直接触怒您。”
雷辰当然明白这一点,真正毫不顾忌的人是陈折戟。骠骑大将军现在手握重兵,军功赫赫,朝中几乎没人敢直接与他作对。要不是有国师在,知道此人当真没有一点祸害之心,而且大延近些年战事频繁总会用到他,恐怕皇帝早就开始削他的权了。
陈折戟忌惮皇帝,却不会忌惮他这个储君。他虽然在储君的位子上,能做的事却不多,皇帝正值壮年,搞不好什么时候脑抽就换了更喜欢的上来。雷辰努力做到最好,却始终无法平复内心深处的威胁感。这两天皇帝给他下达的一个任务,更是让他这种情绪到达了顶峰。
面对这个数次让自己一见倾心的女子,他忽然忍不住有种倾诉的欲望:“前两日,宫里接到了来自莲华寺玄隐大师的信函。”
郁蓝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转了话题,沉默地倾听着。心里默默念着莲华寺这三个字……好耳熟。
“玄隐大师只写了十六个字:二月十七,妖女降世,蛊惑王权,举国颠覆。”雷辰揉揉了眉心,低低道,“这封信是去年写的,现在国师才收到。父皇看了以后面色大变,他让我派人找出所有去年二月十七出生的女婴,全部……”
屠杀。一个活口也不能留。
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比皇位更加诱人,也没有什么威胁比对于王权的威胁更让人难以忍受。所以明知道这是多么残忍和损阴德的事情,皇帝依然一意孤行。不过他不会亲手施行,他把这件事交给了他的儿子,二皇子雷辰。
雷辰实在无法接受这种只凭一句话就滥杀无辜的任务,他去找国师,想确认消息是否可靠,国师却避而不见。皇帝看出他的犹豫,昨日他称病时来看望他,对他说了一番意味深长的话,大意便是雷辰不在他这个年纪,不知道莲华寺对于大延的重要性,他还年轻,但是如果这件事都做不好,皇帝很难放心将皇位托付给他。听得雷辰冷汗如雨。
雷辰不知道,这件事将成为他一生的转折点,就像蝴蝶扇动翅膀带起风暴,许许多多人的一生,将在这次屠杀中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此刻的他还不是未来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暴君,他心存怜悯,他不想乖乖受命运摆布。在心里的煎熬到达顶点之时,他再次遇到了这个敢于质问苍天的女子,他像是着了魔,将心里的话一股脑告诉了他。
这一瞬间,在他的眼里她不再是将军夫人,不是颜丹歌,她只是那个高台之上,轻声问出“何所不死?长人何守?”的缥缈仙子。
郁蓝前世听说过不少类似的事情,尤其是清朝,嘉定三屠、文字狱,封建社会的人命总是轻贱得让人难以置信,她凝重地望着雷辰:“你准备怎么做?”
她不再称呼他殿下,他也不自称本宫。这种改变反而让雷辰喜欢,但他心情沉重,无暇顾及那么多,只摇头道:“我不可能违背父皇。”
“但是你可以尽量减少二月十七女婴的人数不是么。”郁蓝忽然微微一笑,“河滩上可能晒死的小鱼千万条,我们没有能力全部拯救,那么能救几条算几条,尽力便好。”
雷辰如醍醐灌顶,定定看着她,轻叹道:“我真希望……你是冷凝香。”他宁愿她是青楼的玉人,也不想她是别人的妻子。而且那个别人,他还无法与之对抗。
郁蓝笑笑没有说话,转目望向另一边自家被缚的小少爷:“时候不早了,殿下。我……臣妇还要去庙里还愿……”
雷辰面色沉下来,却知道自己没有再挽留的理由,手一挥,让手下放开了她的人。
郁蓝重新戴上纱帽,陈子溪跑过来挽着她的手,敌视地看了一眼雷辰,却没敢表达情绪。郁蓝摸摸小孩的脑袋,转身前忽然留下一句:“去了寺里,我会为陈公子请愿的,公子……莫要太自责。”
雷辰怔了怔,看着伊人翩跹而去的身影,半晌,才露出个浅浅的笑容。他终于找到这看似滴水不露的女子的弱点了--吃软不吃硬,不是么。
延都寺庙在一片小山坡上,穿过一片树林,眼前渐渐开阔起来。拾级而上,一座并不气势恢宏的小小寺庙伫立其中,外面还有一个草亭子供有人歇息,因为年久的缘故,几乎露出了半边的天空。
郁蓝心情不好。陈子溪明显地感觉到了这一点。他跪在蒲团上,偷眼看了看她面纱下的面容,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愤怒正弥漫在她的周身。小孩的心灵总是纯净的,对恶意也比旁人看得更清楚,郁蓝这时候的确是心情很差。
听到要屠杀婴儿,她对着雷辰并没有表现自己的情绪,到了这里她却无意识地表现了出来。凭什么一封莫须有的信就要决定那么多无辜婴孩的姓名?她想起自己见过阿八的妹妹小九,那么可爱的小小婴儿,就因为一个迷信的预言就要失去生命?
她虽然一向自诩薄情寡义,此刻却忍不住有了冲动。她想做点什么,她能做点什么?垂着眼帘,她脑子开始急速地转动。
回到府里时陈折戟还没回来。郁蓝发觉府里气氛越来越诡异了,似乎所有人都有什么事在瞒着她。这种众人皆行为独醉的感觉实在难受,拿了纸墨准备给阿八写信的时候,她问起汤圆:“最近府里出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个都像偷偷摸摸的?”
汤圆心直口快,愣了一下便明白过来,道:“啊,夫人听了不要生气。”
郁蓝带着上扬的音调“嗯”了一声,问:“怎么?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汤圆小心翼翼看着她的神色,道:“听说这次将军立了大功,皇上赏无可赏,就想给将军指一房妾呢。”
“你说什么?”郁蓝足足怔了三秒,才扬眉反问,“小妾?”
汤圆不知道自家夫人心里掀起的滔天骇浪,乖巧地点点头道:“奴婢听说人都定好了,是户部尚书家的三女儿。脾气软得很,夫人不用担心她来耍心眼。”
郁蓝这才明白怎么回事,轻轻舒出一口气,长长的睫毛微微垂下来,遮去眼中情绪,没再说话。
她本想直接去向陈折戟问这件事,但晚上回来时陈折戟喝的酩酊大醉,抱着她光说胡话,不停地想占她的便宜,郁蓝简直不堪其扰,将那醉汉丢在房里,一个人画舫甲板上,坐在木凳上倚着下巴看着月亮出神。
这里的月亮,实在不像前世在家的月,奇怪的形状,奇怪的颜色,甚至名字都不一样。“容佩夫人……”这样女性化的名字,她喃喃道,“其中一定有个很凄美的故事。”
最终郁蓝一个人去了书房,找了关于莲华寺的书来看,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到天光曦微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还伏在桌案上,直起僵硬的腰身回到自己院子,却发现陈折戟正抱着自己的被子还在呼呼大睡。
男人沉睡的模样看起来似乎失了平时的凶悍之气,垂着眉目的样子倒有些温润的俊美之感。郁蓝站在那里,手指轻轻摩挲了下他一夜之间便生了胡渣的下巴,感受到那粗糙的扎刺感。她莫名想起昨日汤圆的话,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气,站起来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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