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阵中之阵,借敌之阵,饶是他活了将近百年,也几乎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位圣女,果然深不可测……镜主人,他的预言,也许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长老们的神色,此刻都有些凝重。
而台子上的颜丹诗,她努力睁大眼睛,但在密密麻麻交织的笛声中,她却怎么也找不到生门,只觉得整个人被困在削尖的竹墙里,周围尖尖的竹子不停挤压过来,随时可能戳穿她的胸腹!
天地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泼天雨点打在地上,响声惊彻天地,颜丹诗从幻境中醒悟过来,肩胛处和手臂多处都已经被竹篾穿过,血迹淋漓,露出白骨森森。小腿也受伤了,颜丹诗跪倒在地上,伤口冰寒彻骨,禁不住发抖。
火焰彻底熄灭下来,众人看到云岚手持木笛,面色冰冷,看着倒在地上的颜丹诗。
她漠然道:“你输了。”
谁会想到这个结局。
当颜丹诗用旗子祭出阵法,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她赢定了。作为千年不遇的修行者,这个名不副实的来路不明的圣女,有什么能力打败她呢?
但是老天给人的惊喜总是一波接着一波。接下来,这个不露声色的圣女,便轻描淡写地再次打败了渡魂使颜丹诗!
为什么说再次呢,因为颜丹诗自己也说,以前,她就在她手下惨败过一次呀!
在这场近乎天神交战的精彩决斗面前,没有人再敢质疑云岚,如果说镜主人云熙赋予了她名号和身份,那么别人的尊重和敬畏,则完完全全是她自己一手赢得的。
这将是这些年轻修者多少年以后都难以忘怀的一幕,他们坚信自己见到了一场修行者与修行者的对抗,这千年不遇的强悍战斗,深深印刻在他们心中,和圣女所代表的威严一起,再也无法剥离。
斗法武会发展到这里,谁敢再上去挑战呢?不过云岚也没有继续站在那里等人来,而是走下去,带着自己的侍女雀萝扬长而去。没有人敢拦住她,也没有人再提出任何怀疑的话。
他们的比赛还在继续,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思,早已不在这里了……
雀萝走在自家主子的身后,没有人比她心情更加愉悦了。她来无名之境并不久,在这里实力也微乎其微,一直都很少有人看得起她。后来被指派给这位圣女当侍女后,一开始她是兴奋了很久的。
毕竟圣女嘛,这么大的名头,任谁都会有几分骄傲的。当然,除了这位冷冰冰的圣女本人。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可骄傲的。圣女成日呆在雾岚山不出门,外面质疑她的声音快要顶翻天了,她都眨都没眨一下眼,好像个冰块做成的人。
雀萝虽然依然敬畏着自己的主子,但日复一日听到旁人窃窃私语的声音,她也有些难受,很希望有一天,自家主子能扬眉吐气。
这一天,总算是来啦。而且来得简直超过雀萝最大的想象!原来那位温柔的小姐是渡魂使啊!原来传闻中的修行者不是假的!原来渡魂使就是个修行者!
原来渡魂使那么厉害的修行者,都打不过她的主子!
看以后谁还敢欺负嘲笑她,哈哈。雀萝走在圣女云岚身后,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了。
她们这是去哪儿?哦对了,好像是镜主人云熙大人要亲自见圣女呢。虽然伟大的镜主人对外宣称这是他的妹妹,但是谁都知道只是借口而已,这半年过去,“兄妹”俩可是一次也没有见过。
站在宫殿门前,云岚飘来一句话:“候着。”
雀萝低下头恭敬回答道:“是。”雪白的纱裙消失在视线中,云岚独自进了镜主人的内殿。
他们会说些什么呢?年龄不大的雀萝开始浮想联翩。该不会这里镜主人也是修行者吧?传闻中消失了近千年的修行者,其实一直在他们的身边?!雀萝被自己的怀疑吓了一大跳。
“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修行者。”
镜主人云熙看到云岚,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如此,如果外面的雀萝听到,不知道会是个什么表情。
云岚站在那里,没有回答,她像一个失去灵魂的傀儡,没有表情,没有思想,没有任何用以依托的回忆和梦想。
云熙身材修长,他的容颜俊美无双,长长的黑发如瀑而下,一身宽大的流云锦袍,整个人如同随时腾云而去的谪仙。
他利用三神镜,将郁蓝困在迷阵中,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终于让她成了一个听话的木偶,成了传闻中的圣女。令人欣慰的是,她却没有忘记那精妙绝伦的奇门阵法,过了这么久,即使从没有和半个人交手,依然能一招退敌,惊艳天下。
“现在恐怕连春茗老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了吧。”云熙喃喃道,抬手拾起她肩膀上一缕长发,轻轻放在鼻端,“我可爱的妹妹,圣女云岚。”
“今天来呢,是要给你介绍一个老师。”云熙拍拍手,“这位老师来头不小,希望你能好好跟他学习。”
随着他的掌声,雕花锦绣红梅屏风后走出一个身影。如果说云熙的容貌是姿容卓越,那么这个人,除了风华绝代,再也想不出别的形容词。
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这样精致完美的容颜,看到他,女人都要发狂,男人都要迷惑。像是黑夜中一段倾泻的月光,温润的玉色散发着魔性的美。
“夕老师。”云熙对来者点点头。
身穿一袭黑袍的男人,却是和云岚一样冷漠的性格。对云熙点头示意,漂亮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云岚站在那里,看着这男人走近,空茫的脑海中忽然像是有无数碎片割裂而来,在一道道裂缝中反射出光怪陆离的世界,无数诡谲的色彩汇成一条条难以把握的线条,像是有谁在拔尖嗓子高歌,黑色的浪花狠狠撞击在悬崖上,拍击出黑色的莲花。
有人在争吵,有人在调笑,嘈杂的声音占据了她的大脑,让她的思绪变得沉重而混乱。
“你不会死的,陈折戟……给我醒过来……”
这是谁在说话?好像是个女子,在抱着谁哭泣,她为什么要哭得这么伤心?
“别自欺欺人了!那时候刚掉下悬崖,不知道是谁抱着他的尸体一副不想活的样子,不知道是谁在地上求我一定救救他,不知道是谁在陈折戟醒来前像个行尸走肉,醒来后就整个人春光满面……”
这是个老人,他笑眯眯的样子非常欠扁,他在捉弄揶揄谁?这是哪里?他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眼熟?
“我昏迷的时候你说的话,我全部都记得。”
“……什么?”
“我听到你天天跟我说话,听到你说想要我醒来,听到你叫我陈折戟,听到你哭……”
“别说了……”
是谁的对话,是谁柔情蜜意,是谁曾经海誓山盟,是谁和谁定下了双生血契?她觉得有太多东西呼之欲出,但是卡在出口,却始终看不到光。
有人在咆哮,在愤怒,在质问:
“你所谓的天道到底是什么?你设计我和折戟下悬崖,设计我们认识了春茗老师,现在又设计杀死老师,难道只是为了传承奇门遁甲和阵法?到底是谁给你的圣谕?上天?神仙?还是像百姓说的那样,来自于星辰的预言?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你是对的?明明可以放过,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偏执?”
有人在吟唱,在颂一曲最后的挽歌:
“时光于春而秋,于冬而夏。或寒蝉声声,或稻穗挂地、瓜豆满架;或于日光西山,腐草萤火,无论何时总要呼朋唤友,沏茶薰香……”
“又或二人并坐,看半墙月光,雁字有无?一盏不器,呼吸草木间,啜饮青茗,于不器时光,人生总得一味……”
她恍恍惚惚,再看向眼前的男人,那张令人窒息的绝美容颜。她茫然地想到,是不是有人,曾在黑暗的森林中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让许多人偶然地看到了这难以置信的美。
“云岚!”
一声爆喝在耳边响起,她陡然一惊!
“我是圣女云岚!”她下意识道,低低地,笃定地。
不错,她是圣女云岚。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她是圣女云岚!
但是为什么心里会这么不甘心,为什么看到面前男人那张漂亮的脸,会有种由衷的愤怒和怨恨,为什么她觉得这么悲伤,为什么……她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上面竟然是湿的。
她哭了?她在为谁流眼泪?云岚彻底茫然了。在自己都不能理解的纠结和混乱中,她受到重重禁锢的精神终于无法负荷,忽然仰头倒了下去。
她倒在一个寒玉般温凉的怀里,在一阵晕眩后睁眼,看到的却依然是那个令她茫然的男人。
“叶初雪?”她启唇,低低发出连自己都不能理解的三个字。
“我是夕老师。”那男人淡淡开口,明明是温和的语气,却被他说出强硬的意味。
云岚无法拒绝。她想从他的怀里挣扎出来,但是夕老师却抬手,冰凉修长的手掌抚上她的额头,淡淡冷香从他宽大的袖口里散发出来,好像是久居神坛的檀香,也像是黑夜中昙花的香气……
“休息罢。”夕老师这样说,云岚还想说什么,却无法自制地陷入了沉睡。
看着她沉沉睡去的容颜,云熙忽然笑道:“本座辛辛苦苦准备那么多年,才让她化为己用,你刚一出来,就差点坏了我的好事。”
夕老师,也就是叶初雪,他漠然看了云熙一眼,道:“自己技艺不精,莫要推脱他人。”
云熙耸耸肩,道:“好吧,就当是我这个镜主人有问题,毕竟这么多年来,能让三神镜裂开口子的,估计也就本座一个了。”话锋一转,他问起另一件事,“不过本座真的很想知道,叶大国师,你苦心经营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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