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雪看着仿佛失去神智朝自己攻来的弓弩手们,再次确认面前的女子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天才,她到底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做出如此精妙阵法的?
但是这种程度,对于叶初雪来说,终究还是太嫩了点。
他抬手一扬,便有数个黑衣人从阴暗处忽然冒出,齐齐动手,一抹寒冷银光乍然亮起,又瞬间熄灭,转瞬之间那些弓弩手便无声倒地。不过郁蓝也并没有指望自己操纵那几个人能真的对叶初雪造成威胁,她赌的是另一样--
叶初雪不会杀她,她要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
郁蓝径直向叶初雪奔了过去。鹤顶似钻,骨棱如箭,她的动作很快,这一刻的短短几个转身和疾行,已经用尽了她这两辈子加起来所有的本领和努力。这一系列的动作,她没有浪费哪怕一秒钟。叶初雪刚刚下命令,抬眼,郁蓝已经逼近在眼前。
泼雪般的冰凉匕首在夜色中只划过一道寒冷的光,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之时,在叶初雪面前划了下去。
那么近的距离。叶初雪可以感觉到锋利的刃从皮肤上掠过,差一点点,就擦过了睫毛。
他终年没有掀开过的神秘黑色兜帽被当空划开!
只差了一点,如果郁蓝现在没有身孕,如果她的身体处于最好的状态,那么这一刀劈的就不是兜帽了。只是现在也没人在意那个了。所有的目光--在场所有人,包括隐藏在树林深处的弓弩手,包括站在湖中心的春茗老人,包括血人陈折戟,包括……郁蓝自己。
--他们的目光,全部都放在了兜帽之下,那张令人窒息的容颜上。无一例外。
仿佛是顽童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谁也没料到黑漆漆的包装之下,会骤然绽放出如此夺目的光彩,那一瞬间,流泻的月光也无法比拟那不可思议的美感,仿佛一尊雪白寒玉,在天下最好的工匠手中,精雕细琢,一点一点地雕刻了数百年,终于有一天,扯去那神秘的纱布,露出他令世人震撼的美貌。
郁蓝前世见过许多明星,各国、各年龄段、各种肤色、各种各样的美人,来到这里以后,看到那些传闻中的美人,她都没什么感觉。甚至她自己也被称为绝色。但是所有形容美人的词汇,在叶初雪的面前,都变成了黯然失色的尘埃。
一个男人,竟然拥有这样魔性般的美。
郁蓝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所谓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大约也不过如此。
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在同一瞬间凝滞了。在此之前,谁也不相信这世间有一种美会让人见之忘俗,让人瞬间头脑空白,让人想要顶礼膜拜。但是现在,他们遇到了。
修罗场,在这一瞬变成了光华万丈的殿堂。
不过叶初雪很吝啬。所有呆愣的时间也不过几秒,他迅速反应了过来,随手扯过身边一个黑衣人的风衣,如同一团黑云在手上翻滚,然后覆盖下来,再次暴殄天物地用黑布包裹了那不小心绽放出来的华美和流光。
郁蓝尚自没有反应过来,喃喃道:“为什么……”
叶初雪却似乎并没有愤怒,只淡淡道:“你超过我的预料之外了。郁蓝。”
光芒收敛,所有人终于恢复了神智。先笑起来的居然是春茗老人,他捧腹大笑,仿佛看到了世间最可笑的事,一边磕磕绊绊地道:“叶、叶初雪……哈哈哈哈……你那张脸……哈哈哈连你妹妹也不让……不让看哈哈哈……原来是这样!你怕什么?你怕什么不让人看?哈哈哈……”他笑得肆无忌惮,笑得仿佛全世界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事了,“你怕别人把你当成女人吗?对了,我想起来了,有人说过的……”
叶初雪漠然打断他的话,道:“事到如今,你只能用皮相来讽刺我了?”他示意身旁黑衣人,三个黑衣人上前缚了郁蓝,几个人过去将陈折戟绑了来。郁蓝挣脱那些人的束缚,黑衣人知道她在叶初雪心中的地位,也不觉得她还能做出什么来,并没有多做欺辱便任她去了。
郁蓝来到陈折戟身边,她甚至不敢抱他。他浑身没有一点好肉,有些地方是自己割的,有些地方还在溃烂,看起来狰狞可怖。“折戟……”她心疼得眼泪都要掉下来,转头对叶初雪吼道,“叫人来给他疗伤!你不是不想他死吗?”
叶初雪不怎么在意,淡淡道:“骠骑大将军没那么容易死的,我向你保证。”他举起苍白修长的手指,放在黑色披风露出的淡色唇边,轻声道,“既然你们俩都在这里,那么……是时候制裁雷靖存了。”
春茗老人还在那里狂笑,道:“叶初雪,我记得你后来弄了个小崽子当皇帝对不对,是雷摧石的第几个儿子来着?我从来没见你那么好心过,居然当了他的老师,后来他怎么说的……嗯?老师太勾人了……哈哈哈哈……叶大国师,你太勾人了!好像后来你就跑去建邀仙台了是不是?你怕把小皇帝勾引走吗?你到底是男是女?难道你是女扮男装?我看也像……”
郁蓝喃喃道:“老师疯了……”
叶初雪嗤笑道:“他是恐惧。偷冰破的血莲破厄丹多活了八百年,还怕死。”
郁蓝小心拿着布料给陈折戟擦去脸上血渍,辩解道:“老师没有偷,是师母自愿给他吃的。”叶初雪却没有回答这件事,郁蓝忽然又问道:“叶初雪,你是仙人吗?”
叶初雪似乎很意外她为什么这么问:“嗯?”
郁蓝一字一字问道:“眼高于顶,不食人间烟火,摆弄和裁决别人的命运。你是把自己当神仙了,还是你真的是神仙?”
叶初雪冷冰冰道:“有区别么。”
郁蓝苦笑一声,道:“的确……没有,只要有能力,不管你是不是,都得听你的。那么,你杀春茗老师是为了你妹妹,还是你所谓的天道?”
叶初雪抬手,示意弓弩手对准岛上的春茗老人,边道:“如果是为了冰破,我不会等到今天。”
郁蓝茫然道:“我跪下来求你也不能阻止你吗?”春茗老人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曾经的故人,是她的第一个老师。这个贪吃却心软的小老头儿,她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叶初雪反问道:“你的一跪能给我带来什么?”
郁蓝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想跟你做交易,你想要什么?我能给的都可以给你。”
叶初雪仿佛很不能理解,问道:“为了这个懦弱的废物,有必要吗?一个一个,都赶着为他付出一切?我要陈折戟的命,你给么?”
郁蓝摇头,疲惫道:“不是赶着为他付出一切。叶初雪……你很完美,你力量强大,你不老不死,你俊美无铸,你什么都可以做到,你可以随意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但是,你无情无义,你注定孤老一生。”
“孤老一生?”叶初雪若有若无地轻笑一声,“雷靖存也这么说,你也这么说。你们怕孤独,便觉得我也不能忍受独自一人?千年我都过了,无需你们操心。”
郁蓝时刻注意着陈折戟的表情,小心为他清理着伤口,头也不抬地对叶初雪道:“如果你真的不怕孤单,现在也没必要对我说这么多。当初……也没必要养大叶冰破。”
叶初雪沉默了。
郁蓝继续道:“你所谓的天道到底是什么?你设计我和折戟下悬崖,设计我们认识了春茗老师,现在又设计杀死老师,难道只是为了传承奇门遁甲和阵法?到底是谁给你的圣谕?上天?神仙?还是像百姓说的那样,来自于星辰的预言?你为什么这么笃定你是对的?明明可以放过,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偏执?”
她说得字字皆是心血,叶初雪却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只漠然道:“你问题太多了。”然后他抬手,挥下--
数万带毒的箭枝瞬间齐发,破空而来,锐利的声音冲破耳膜,郁蓝瞳孔猛缩,眼睁睁看着密密麻麻的箭枝冲向岛中央一点防备也没有的春茗老人。
那边春茗老人忽然开始高声吟唱,仿佛在吟诵一首多年前的短诗,他闭着眼睛,宽阔的长袖在风中鼓鼓作响,长长的白发白须让他仿佛随时羽化登仙的仙人。他道:“时光于春而秋,于冬而夏。或寒蝉声声,或稻穗挂地、瓜豆满架;或于日光西山,腐草萤火,无论何时总要呼朋唤友,沏茶薰香……”
箭枝瞬间扎在他身上,短短几秒,他便成了一个扎满毒刺的刺猬,但人却没有倒下,依然在高歌:“又或二人并坐,看半墙月光,雁字有无?一盏不器,呼吸草木间,啜饮青茗,于不器时光,人生总得一味……”
这是什么时候的诗?他想不起来了。没有韵律,没有格律,不需要谁来评判优劣,只是随性而作,但当时,却有个女子在身边,笑着要让他写下来,说想学沏茶,因为听他所做过的诗,看他写过的书,觉得十分风雅……
他写过太白诗篇三百,写过满纸荒唐言的红楼,他征战南北,一手将大延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变成屹立于异世大陆西北的第二强国。他爱的女人从来没有背叛过他,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没有放弃过爱他,甚至连世界上最强大的催眠术都不能影响她。他们曾度过一段神仙眷侣的生活,虽然没有子嗣,但他有这世上最有天赋也最孝顺的徒弟。
他一生无憾。
郁蓝撕心裂肺地高喊一声:“老师--!”身旁黑衣人去拉她,却没有拉住,看着她一头扎入冰冷的湖水中,徒劳地朝那边游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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