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那个杜嬷嬷夫人还记得么,她、她出事了……”
就在刚刚,一声尖叫从下人住的偏院里传出,凄厉地盘旋许久。闻声而来的下人们发现杜嬷嬷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小屋的门口,连呻吟都发不出,细细看去,她的上下唇被铁线缝在一起,伤口肿胀淌血,整个下巴脖子都被染红,看起来十分可怖。发出尖叫的是一个路过看到的小丫鬟,正瑟瑟发抖。
整个将军府因为这件事陷入了死一样的沉寂。
打发走莫语,郁蓝支着脑袋侧躺在床上,斜睨着一旁的男人。这个说不尽妩媚风流的姿势,被她诠释出一种额外的女王气息,她微启薄唇,道:“你觉得我做错了?”
陈折戟看着面前的少女,觉得她犹如一株带毒的植物,亭亭玉立含苞欲放,不知过两年开出冷艳的花朵会是多么倾国倾城,那毒素剧烈而凶猛,让人一旦沾上就再也无法放手。他眼中眸色深沉,淡淡道:“必须要这样为自己树立威信?”
“不是树立威信,”郁蓝竖起一根葱白的手指摇了摇,“我从来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只是一码算一码,她敢那样跟我说话,敢挑战我的耐性,就要有承担后果的觉悟。我郁蓝一向言出必践。”她不在意别人在背后怎么说她,只是人家都打到脸上了,焉能有不回之礼?她从来不是任人欺负心怀天下的圣母包子。
“说起来,”她用那根手指戳了一下男人挺直的鼻梁,“以前都说将军你残忍冷血虐杀下人……原来是个悲天悯人的大圣人?”
陈折戟没说话,他在意的自然不是那杜嬷嬷。后院的事他很少管,除非有些见不得台面的东西闹大了传到耳朵里,他才会快刀斩乱麻地解决一下,偶尔这个“斩”的过程会略显残暴一点。想到这里,他觉得身边的少女似乎跟自己十分相像。
他缓缓开口:“本将军本想说,女子就该守本分,双手染上血腥如何再去相夫教子?但……”
郁蓝唇边绽放一个恬淡的笑容:“但将军忽然发现,如果真的变成那样,郁蓝就不再是郁蓝了。”
陈折戟没有接她的话,只当默认,转而道:“明天我会去宫里,可能要呆几天,子溪中毒一事你来处理。”
郁蓝点点头,她微微蹙眉道:“最近你被召入宫中留宿的频率越来越高,难道有仗要打了?”
陈折戟说最近越陵国边防调动频繁,似乎在准备着什么大动作,他入宫便是和几个将领文官一起研究此事。郁蓝第二天查了书柜里放的博物志和别的书,才知道原来越陵国就是之前她想起的那个不存在等级制度的国家,越陵与大延并不接壤,中间隔着广袤的无人之境,但因为种种历史原因以及现在同样的大国地位,两国互相视对方为眼中钉。
大延的基本洗脑方针里,整个越陵国都是万恶不赦的,越陵这个民族本身就是卑贱的存在,郁蓝猜测在越陵可能也有相同的教育理念,她觉得这种政治手段其实无可厚非。不过说到两国中间的区域,她额外起了兴趣。
按书上所说,这无人之境并不像它的名字一样荒芜,其中生活着许多身怀绝技的神仙般的人物。但如果无缘,经过此处的人是怎么也找不到无人之境真正所在的,只能一遍遍从旁边经过,却无法深入,如同进了迷宫一样。因此无人之境被称为世间四大不可知之地之一,郁蓝很想去看看。
当然在此之前,还是先想想怎么从这里离开。陈折戟把陈子溪中毒的事交给她来负责,郁蓝第一件事就是再找个大夫去瞧瞧他到底中了什么毒,前一个大夫虽然信誓旦旦,但两天了还没把人弄醒,其中一定有鬼。
不出所料,请来另一位大夫的当天下午,小丫鬟莫念自己找上了门。
遣散了别人,屋子里只剩郁蓝和这丫鬟。莫念对她行了个礼,开门见山地轻声道:“夫人是不是觉得奴婢很蠢?”
郁蓝靠在椅背上,打量着她:“我觉得你应该没表现得那么蠢的。”
莫念轻笑:“谢夫人夸奖。奴婢知道,这件事稍微一调查就能发现……小少爷昨日只是出去时吃了些牛肉,晚上尝了几口吃了奴婢留的毛姜甜饼,食材相克才会中毒。老大夫是眉染妆那边的人,因此没有说出这一点。”
郁蓝漫不经心地拨弄身旁果盘中切好的苹果,懒懒道:“牛肉和毛姜……这可是能毒死人的。所以,你想说什么?”
莫念盯着她,那眼神如同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夫人不觉得,这是离开的最好机会么?”
听到这句话郁蓝倏然抬头,两人目光相触,像是冰遇上石头,同样硬得让人心寒。沉默片刻,郁蓝唇边缓缓绽放一个极其炫目的笑容:“你果然很蠢,我还是高估你了,你终究不知道自己该抱的是谁的大腿。”
莫念愣住,显然没想到事情会不按自己想的进行。她来轻歌坊本想利用陈子溪闹事,可是陈子溪很快就有被郁蓝驯服的趋势,表面上别扭内心却十分崇拜这个新夫人,她只好另想办法。很快,她便观察出这位夫人似乎天生反骨,不肯屈服于将军,一心想要离开将军府。
能让新夫人自己离开将军府,莫念简直求之不得,于是她便制造了这场戏,并自信满满地认为郁蓝一定会配合。莫念不知郁蓝为何忽然改了主意,劝道:“不管别人怎么传,将军一定不会相信是夫人下毒,夫人现在是将军的心头之宝,哪会怀疑。这是最好的时机,将军心中还喜欢夫人,必定不会重罚与你,更不会大肆张扬,夫人认了就能离开这里,去做想做的事,找真正心爱的人。”
这丫鬟以为她想出去,是因为在外面心有所属?郁蓝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我就算想离开,也会干干净净光明正大地走,这样背着别人给的罪名离开,我实在没那个脸。你这人,诬陷栽赃与我,还希望我感激你不成?”
莫念咬唇问道:“难道夫人不想走了?”这可是她深为得意的一步棋,怎么会不按她的想法走!
郁蓝漠然看她一眼道:“我想呆在哪儿需要你来插手?”过了一会儿,她玩味地说道,“你也真是胆大包天,陈子溪怎么说也是将军的儿子,拿他的安危来开玩笑,你这样的丫鬟实在留不得。”
莫念听她的话知道势头不好,惊然道:“夫人……唔!”郁蓝抬手做个手势,两个暗卫瞬间出现在周围,一把捂住了莫念的嘴,让她发不出半点声音。
当天晚上,将军府里都知道新夫人将小少爷身边的丫鬟给关了起来,怀疑她是凶手。很快第二天早上,之前的老大夫请罪误诊,说出了陈子溪中毒的真相,并指认受丫鬟莫念唆使,老大夫被废除医籍留待处置。当天中午丫鬟莫念被拖出柴房,鞭笞致死。她的原主子眉染妆因调教无方,被罚禁足半月。
这场原本可能升起巨浪的波澜,短短两日被雷厉风行地平息下去。而命令指挥这一切的,并非将军,而是将军夫人。
在这之前,新来的将军夫人在众人眼里,依然是个绣花枕头,那个骄纵白痴的颜家小姐,只不过不知为何被将军渐渐放在了心上。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鞭刑流下的血染红了大半院子,那丫鬟口里被塞着,呻吟哭喊都藏着,只能听到皮肉被抽得啪啪的声音,让人说不出的胆战心惊。
平日里并没有多少凶狠之色,反而相当平易近人的新夫人,一动起手来竟然如此冷血残忍!联想到那只是逞了口舌之辩就被残忍缝上嘴巴的杜嬷嬷,众人这次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将军夫人的威严,感受到了不输于将军的强悍意味。没有人再敢小看她,所有望向她的目光都带上了隐隐的畏惧之色。
他们终于明白,原来这府里真正可怕的人不是将军,因为将军不在意小事,手脚做得干净尚可以避开,这位夫人才是真正不能招惹的。谁知道这面容稚嫩秀美的少女,会在哪一刻忽然化身修罗,用来自地狱的冷酷黑火焚烧一切。再没有人敢质疑这位将军夫人的存在。
莫念到死都没想到,她那自以为是的计谋不仅没有让郁蓝离开,反而巩固了其在将军府的地位。
听说莫念死去的消息后,莫语很久没有说话,郁蓝递给自己小丫鬟一个苹果让她削,边道:“今天敢毒少爷,明天说不定就去毒老爷了,这种人不能留。”她抬眼望一眼莫语,道:“你伤心了?”
莫语接过苹果轻叹一口气道:“奴婢只是想起从前的事,觉得果真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她眼中忽然滚落出泪水,“莫念从小就跟奴婢抢东西,小时候抢高堂之爱,长大后抢定亲的郎君,我自知抢不过她只能怨自己没本事。但她抢到后却从不珍惜,奴婢父母就是因她在外浪荡污了莫家名声生生气死的,奴婢原本定下的亲事,也是她从中作梗姻缘散尽……”
郁蓝安抚地摸摸小丫鬟的头,难掩诧异道:“你那姐姐果然是天生的极品料子,原来本夫人这次还算替天行道了。”
莫语擦擦眼泪道:“奴婢以前觉得,这世间的奴婢这样的弱者只能如同猪狗一样活着,人生没什么盼头,遇到夫人才发现,自己或许也能活出别的样子……”
郁蓝哭笑不得地揉了一把她的脑袋,阻止她继续感激涕零:“行了,再夸我就成救世主圣母玛利亚了,快去洗把脸,等会儿吃饭。”
莫语不知道玛利亚是谁,只以为是哪个自己不知道的神明,她噙着泪点头:“哎奴婢这就去……”郁蓝看着她小跑的背影,心想果然奴役惯了的人,稍微给点甜头便很容易被驯化,到哪里都是这样。不过她是真心想对这个小丫头好,希望哪一天莫语对她说话的时候能直起腰杆,不再这么卑微。这样她才会想要把她当成平等于自己的人,而不是一个下人,一个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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