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叹了口气，接茬说道：“我听人说，皇上本来预定了丞相家的嫡女为正妃，九王爷不肯，这才改做侧妃的——倘使她将来进了门，珠儿岂不是生生被压一头？要以老婆子之见呢，不如让美玉跟珠儿一起进门，做个贵妾，将来也是个臂助。”

　　老夫人此话一出，大夫人的脸色不由一变，她下意识地望望美珠，却见她正诡秘地冲自己使眼色，心里略一计较，大夫人便笑道：“想来美娴也是好意，只是咱们顾府好歹也是书香门第，刚有个嫡女去了六王府做妾，咱们就巴巴地捎带个女儿去给九王府做妾，这让世人该如何评说啊？”

　　老夫人脸色一沉道：“你这是什么话，美娴进王府本也是无奈；至于提起美玉，还不是为了帮助你的女儿？”

　　“是是，老夫人自然是好意；只是，九王爷当初可是推辞了隼族公主，又推辞了丞相府的千金，却特意请旨要娶咱们家珠儿做正妃的，倘使珠儿过门之时，却突然带了一个妹子，恐怕王爷未必会答应吧？”

　　“这个……”老夫人也犹疑不定起来。

　　“倘使老夫人认定，美玉跟着嫁过去比较好，不如请老夫人派人去问问王爷的意思；倘使王爷同意，媳妇也没什么意见。”

　　大夫人这一将军，老夫人顿时不吱声了，她不由得想到：眼看三丫头和九王爷的亲事就要做成，九王爷又那么看重三丫头，倘使自己贸然使人去问，只怕九王爷断断不会同意的。

　　于是，老夫人笑道：“既然王爷那么看重珠儿，那要带妹妹嫁过去的事，就让珠儿自己给王爷说吧；倘使珠儿坚持，想必王爷也不会反对的。”

　　就在这时，大夫人动作稍重地放下茶盏，正言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珠儿尚未出阁，又怎能与王爷说？老夫人既真心为孙女着想，那就等老爷回来，商议一下再做决断吧。”

　　大夫人这话说得不软不硬，老夫人再强势，也不好罔顾礼教，完全替儿子媳妇做主，只得叹息一声道：“也罢，等老大一回来，你就叫他过来见我。”

　　大夫人点头答应。

　　大夫人回到房中，立即吩咐心腹下人出府，在老爷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等着，且把今日之事细细地回禀老爷，让老爷心里有数。

　　且说大老爷离家门还有好远距离，就有家人迎接上来，悄悄地把事情一说，大老爷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眼看就是美珠的婚期，美娴这个自甘堕落的女子却回来插一杠子，好端端的竟提议让美玉陪嫁，偏偏老夫人还听了，真真是岂有此理！

　　等到大老爷到了府门前，果然就有紫藤院的丫头迎上来说：“启禀老爷，老夫人让您一回来就马上过去。”

　　“没见老爷还穿着官服吗？”大老爷面色一沉，“你先回去，等我更衣之后再去。”

　　片刻之后，丫头回报，老夫人冷笑道：“就知道他必定先回去见她，也不知道那女人给他喝了什么迷魂汤，向来是对她言听计从，却没少忤逆我这个母亲！”心中不悦，却也无可奈何。

　　大约一顿饭的工夫，大老爷才姗姗来迟，脸上毫无笑容，只是拱手僵硬地说：“给母亲请安。”

　　“怎么，和媳妇温存够了，总算是想起你的老子娘了？”老夫人恼火地端起茶盏，假意喝茶，心里却有些发虚，儿子向来孝顺，很少给她脸色看的。

　　“莫非，母亲想让儿子穿着官服，风尘仆仆地赶来见您？”大老爷眼睛微眯，竟是罕见的锐利。

　　“哪儿的话。今儿娴儿回门，带回来许多礼物，就连六王爷都过来拜见我了呢。”老夫人故作高兴道。

　　大老爷冷哼一声。

　　“对了，我看那王妃待娴儿甚好，但终究不是自家姐妹；美玉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不如就效法娥皇女英，跟珠儿一起嫁过去吧，毕竟未来的侧妃来头太大，也好有个臂助。”

　　大老爷不吭声，只是沉着脸喝茶。

　　老夫人等了好一阵，才不耐烦地催问：“你倒是说个话啊，我这也不是为你的姑娘好！”

　　大老爷冷哼一声，直直地盯着母亲道：“娘，您扪心自问，这真是为了您嫡亲的孙女好？想当初父亲纳妾，您哪一次不是哭得死去活来，费尽心机阻挡？怎么这次您的孙女还没成亲，您就巴巴的要把个庶女送过去做妾，莫非您唯恐孙女和王爷伉俪情深么？”

　　大老爷毫不留情的责问好似一把利剑，刺得老夫人的心口一阵疼痛，她狠狠地拍了桌子道：“大胆，怎么给你母亲说话的，你可知你这是在忤逆！”

　　“娘，孩儿孝顺娘，本是天经地义；可是若娘硬逼着儿子干糊涂事，那娘还是先要了儿子的命吧；省得将来王爷着恼，也白白害了我的珠儿！”大老爷扑通一声跪下，却梗直着脖子道。

　　“罢了，你也大了，又当了官，娘也管不了你；就随你的意吧，只不过，你兄弟走得早，你答应把娴儿当女儿看的，以后她人在王府，还望你这个伯父好好看顾才是；再有，美玉再怎么也是你的女儿，你既不愿她沾你嫡女的光，怎么着也得给她找一门好亲事才是！”

　　大老爷见自己娘如此夹缠不清，只是一味偏心，心中厌烦，表面上却唯有点头答应。

　　等大老爷出了紫藤院，却见秦姨娘的丫鬟迎上来道：“老爷，姨娘今日做了您爱喝的山药莲子羹，还请您过去坐坐。”

　　“老爷尚有公事在身，让你家姨娘好生歇着吧。”

　　“老爷，妾身已经多日不见您，就过去坐坐何妨？”秦姨娘却忽然媚笑着出现，顺便还用腰身扛了一下老爷。

　　大老爷面色一沉：“没听说老爷还有公事在身，还不给我快滚？”

　　“是是，妾身知错了。”秦姨娘讪讪而退。

　　再说美珠回到自己的院子，望着窗外灼灼盛开的桃花，不禁恨恨地指着那树道：“端木啊端木，你可真是一棵烂桃树；咱们还没成亲呢，你就这样情债不断，将来若真嫁了你，那还了得？”

　　“姑娘，您可是误会王爷了，其实王爷不是一棵桃树，而是一棵梧桐，不然怎么引你这金凤凰呢？”不料，琴心却端起一杯茶，笑嘻嘻地走进来道。

　　“哦，他又是什么梧桐，我看是泡桐还差不多，专门让人气得冒泡的！对了，怎么没见你妹妹，她不是一向和你焦不离孟么？”

　　“嗯，方才听白鸽姐姐说了紫藤院的事，妹妹就说要去更衣，这一转眼就不见了。”

　　美珠一听，眉毛暗挑：这丫头该不是又去王府报信去了吧？

　　罢罢，此时自己心烦意乱，也由得她吧。

　　可巧紫茄端上来一盘子刚煮好的豌豆角，美珠就化气愤为食欲，狠狠地吃起嫩得流水的豌豆来。

　　正在这时，美玉也不叫人通报，直接就挑帘子进来道：“咦，三姐，今年的豌豆已经下来了么，怎么也不叫叫妹妹我？”

　　“这还用叫，你自己还不是闻着气味来了？”美珠跷着二郎腿，懒懒地暗讽道。

　　美玉嘻嘻一笑，挥手叫身后的丫鬟拿过来一个食盒道：“刚好我也叫丫头蒸了一些槐花，咱们就一起吃吧。”

　　没想到，美玉带来的蒸槐花颜色粉柔，清香扑鼻，美珠忍了又忍，还是笑着道：“你自己吃吧，我已经饱了。”说着就把吃剩的豌豆推到美玉面前。

　　美玉也不客气，吃了几个，又力劝美珠吃槐花，奈何美珠只是懒懒地喝茶，并不多话。

　　美玉无奈，只得找话题道：“眼看就是大婚之日，三姐的嫁衣绣得差不多了吧，不如拿出来叫妹妹欣赏欣赏，如何？”

　　“那个，绣娘还在赶工。”

　　美玉停顿了一会，才犹豫着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小的盒子道：“三姐，你我自幼相伴长大，真正是亲姐妹，如今你就要嫁去王府了，妹妹真是万分不舍；只是你也知道妹妹没什么好东西，今日这一对玉镯，就权当是妹妹给你添妆吧。”

　　说着，美玉主动打开盒子，美珠瞧了瞧，见是一对水色不错的碧玉镯，美玉平日里最是小气，此时居然忍痛拿出，想必所求非小。

　　美珠就抬手推道：“这个太贵重了，我可不敢收，你还是留着给自己当嫁妆吧。”

　　“三姐，你我又分什么彼此？倘使你也姐妹情深，带妹妹过去，一同服侍王爷，妹妹必定肝脑涂地，终身效忠姐姐。”美玉在美珠耳旁亲密地小小声道。

　　“啥，三姐我不吃猪肝的，也不爱吃什么小粽子！”美珠却只装听不见，站起来大声说道。

　　美玉羞恼得脸都红了，却再也说不出口，只得强坐一会，起身告辞。

　　美玉败兴而归，心里十分郁卒，抬脚就去了秦姨娘的院子。

　　秦姨娘见她闷闷不乐，就问她出了何事，她这才噘着嘴把事情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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