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噩耗
明泉忐忑地回了房里,眼睁睁地看着船舱一面的窗户被巨大的阴影笼罩。只听咯得一声碰撞,两艘船被紧紧贴在一起。
甲板上陆续响起脚步声。
一想到太子汤就近在咫尺,明泉就心如潮涌,一时也分不清是忧是悲。
门被轻叩两下。
明泉一惊,压低嗓音问:“谁?”
“子小。”
孙化吉?明泉开了门。
难为孙化吉如此滚圆的身体还要矫捷地跳进来。
“何事?”明泉仍是压着嗓音说。她既然能听到甲板的脚步声,难保太子汤不会听到她的说话声。当初他谋逆失败,身边还是带走了不少大内高手。
孙化吉自怀里取出一个印玺。
明泉眼珠转了转,赞许一笑,走到书桌旁,取纸铺开。
孙化吉急忙在一旁研磨。
明泉不过眨眼,便拟好了一封手谕,接过孙化吉递来的印玺按了下去。
看在蓝晓雅护送她一路北上的份上,她不如卖个人情,写一封准许离开封地的手谕。一来成全了她的颜面,二来在太子汤面前也可名正言顺。
孙化吉走到门边,只见一个侍女正端着炭盆匆匆而来。
那炭盆被烧得火红,侍女却举重若轻,浑然不觉。明泉暗自惊心,蓝晓雅手下,果无弱兵。
孙化吉将手谕放在炭盆上轻轻烘烤,不一会儿墨迹便全干了。
明泉见他又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香囊,与手谕一起递给侍女,知道他怕手谕上沾太多炭味,引人怀疑。不禁暗赞他细心。
等侍女走后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太子汤的船终于驶离。
明泉与孙化吉同时舒出一口气,相视而笑。不过明泉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这个情,恐怕她想不欠蓝晓雅也不行了。
幸而接下来几日,船渐渐进入胜州界。越与目的地相近,她越是寸步不离船舱,而蓝晓雅也从未造访,仿佛他那日之语,只是她一人的黄粱一梦。不过好景不长,继京城动荡之后,又一封奏折让她稍展的眉头再次紧蹙。
跋羽煌已逃离大宣回到北夷。
自从斐旭前往樊州之后,她便再未担心此事,没想到,却终究发生了。
透过平静舒缓的河水,她仿若看到了两国交兵的烽火前兆。
长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幸好胜州已近在眼前。
风紧,船中旗帜噼啪作响。
明泉站在船头,隐约看到岸上明黄的车辇,心中兴奋难抑。
经过一路颠沛流离,经过种种困难险阻,她终于回到了最初。
“皇上。”蓝晓雅若有似无的兰花香氤氲而来。
“兰郡王。”对于他,明泉的印象不坏。至少他没有趁人之危,挟恩望报,光凭这点,足以让她为他的风度赞许。
“前往帝陵之路险阻多坡,皇上请一路小心走好。”
“多谢王爷关心。”她想了想,试探道,“不知王爷是否有兴趣,与朕同走一段?”
蓝晓雅轻轻一笑,雅致如空谷幽兰,“本王已位极人臣,若是不能走得再高些……走得多远亦是无益。”
明泉不自在地侧了脸。
“本王在缅州随时恭候皇上改变主意。”
“你如此笃定朕会需要?”
蓝晓雅沉默了半晌,淡淡道:“皇上可知,若非高阳王……我或许已死在六年前的京城了。”
明泉愕然,“谁……”这么大的胆子?
她突然想起父皇那句生来为王。这四个字指的不止是蓝晓雅的绝世才华,更指他的滔天野心!试问哪个皇帝又容得下占全这两项,手握重权的封地之王?
“是高阳王救了你?”
蓝晓雅自嘲一笑,“他只说了一句话。”
她屏息。
“尚氏既有尚清,又何足惧他人?”
尚氏既有尚清,又何足惧他人?明泉脑海中突然生出一种极为奇怪的念头。如果父皇会因这句话而放过蓝晓雅,就说明他对高阳王是极具信心的,那么……为什么废掉太子汤后,登上皇位的是她?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河上的风,慢慢自衣领灌入,一一刮过渐渐冰冷的肌肤。
船缓缓靠岸。
等在岸上之人早已焦急不堪。
众人以严实为首,同时跪下大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半晌。
明泉踏上甲板,衣袖一甩,裙袂飞扬,“平身。”她秀目一转,却见慕流星与斐旭都在人列,眸子先是一亮,又渐渐沉下来。慕流星的脸色不太好,与斐旭站在队列两端。斐旭依旧不痛不痒的表情,定定地望着她的方向,却又好象根本没再看她。
“臣恭送皇上。”
她收敛心神,微笑回身对跟在身后的蓝晓雅道,“兰郡王此行劳苦,不如由朕在行宫设宴道谢?”
“微臣谢皇上厚意。不过微臣离开缅州已久,心中缀挂,不如待下次皇上在京城设宴,臣再来享也不迟。”
好个京城设宴。二人笑得心照不宣。
“既然如此,朕也不勉强,兰郡王一路好走。”
“臣告辞。”蓝晓雅也不罗嗦,回身上船起锚就走。
岸上,严实带着一众知情的司礼太监恭谦地站着,除了衣摆被风吹得乱抖外,人一个个如雕像般一动不动。
帝辇上镌刻的龙吞云吐雾,翱翔九霄之上,半斜眼儿睥睨天下。明黄的锦缎修饰出此辇主人至高无上的身份。
明泉手指自图腾上一一抚过。
这就是帝王,权掌天下,左右百姓生死的帝王。
“皇上。”严实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你们辛苦了。”她回过神,淡然道,“可有人发现什么?”
“奴才说皇上想来吹吹河风,并无人怀疑。”
明泉点点头。这一行人中并无厉害角色,她不过顺口问问,“起驾回行宫。”右脚刚踏上车辇,终究忍不住回头,“帝师舟车劳顿,不如与朕同辇。”
严实低头顺目,朝斐旭侧出半个身子。
“臣谢主隆恩。”斐旭毫不理会四周闪烁的惊疑眼光,一跃而上,撩起帘子,钻了进去。
明泉有些郁闷。
斐旭自进来后,便安安静静地坐着,仔细看,眼眶下还有两抹淡淡的青灰色。
准备了一肚的抱怨只好统统咽了回去,她摸起身后的靠垫,放在他肘下,“睡吧。”
斐旭极为自然地任她摆弄,然后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
马车行得极稳。
到半路,车蓦地停下,只听一阵整齐的万岁声。
斐旭动了下,眼睛却没睁开。
明泉不自觉地皱了眉头,掀起帘子,小声对严实道:“让他们起来。”想了想,又道,“小声点。”
车辇在一种静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氛围下前进。
看着在眼前不停摇晃的明黄,明泉的上眼皮也渐渐开始亲近下眼皮。
正在昏昏欲睡时,一阵暴喝喧闹显得格外清晰。
她支着额头的手肘一抖,抬头,见斐旭依旧闭着眼睛。既然他‘不愿'醒,她也不勉强,轻唤道:“严实。”
“奴才在。”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明泉从他掀起的布帘看出去,正好瞧见一群人围在行宫门外。
一个小太监正好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一通。
严实才转过头,禀告道:“是兵部的人送来京城八百里加急的折子,要面呈皇上。”
“兵部?”明泉心里打了个突,“宣他过来。”
小太监又跑着去了,过一会领了两个风尘仆仆的衙役过来。
“臣参见皇上。”这两人倒是经过风浪的,刚才还一副吵得面红耳赤的样子,这会又恭恭敬敬了。
“平身。折子呢?”明泉沉声道。兵部居然派自己人来送折子,说明这折子里的内容不但重大,而且还不欲落在别人眼里。
一封奏折经过严实的手呈了上来。
由于独孤凉并不知此次祭祖的真实目的,因此明泉也没给他密奏匣子。
翻开奏折,却夹着一张殷红的血书,明泉只看了两眼,便脸色煞白!
啪!折子被蓦地阂上。
她弯下腰,肺内稀薄的空气几乎让她无法呼吸。
“皇上?”
“皇上!”
严实、孙化吉等人担忧地唤道。
明泉手心里全是冷汗,五指虚弱地抓不紧东西。奏折自手上滑落,却被另一只手迅速拣起。明泉觉得自己身体正随着那封奏折而滑落时,腰被轻轻扶住,斐旭清朗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皇上这几日为国事操劳,疲惫过度,还不准备沐浴更衣。”
严实连想都没想就放下帝辇上的帘布,扯起嗓子喊道:“起驾。”
“斐旭……”她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袖,“我……”
“什么都别说,”他将她轻轻放于坐垫上,“一切都会好的。”见她犹自怔怔地张大眼睛,又补充道,“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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