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门规
黄灿灿的琉璃瓦铺得错落有秩。
坐在屋檐上,放眼望去,院落层叠,夕照成轮。
一只羊脂洁白的白玉葫芦递到斐旭身前,“王家白酒,我好不容易留了口给你,喏。”
斐旭看也不看就接过葫芦,拔掉塞子,咕噜咕噜饮尽后,抹了抹嘴巴,顺手把玩手里的葫芦。
“我可不记得说过连葫芦也给你。”
“一场师徒,计较什么。”斐旭终于回过头,笑嘻嘻地看着站在身旁,居高临下瞪着自己的俊秀男子。锦绣坊的衣料,天衣庄的裁制,宝来居的玉石,芬芳斋的香料……这个男子无论到几岁都不会让自己委屈。
废物哼了一声,“别有事没事咧个嘴巴,越看越讨厌。”
斐旭挑眉,不以为意。
咿呀一声,门响。
屋檐下,慕流星踏着略显僵硬的步履缓缓出现在两人视野内。
他们在偏殿的屋檐上,距离有些远。
似是心有感应,慕流星突然抬头朝这边看来。比刚出炉包子更嫩的脸蛋上一片凝重,两颗黑漆漆的眼珠直瞪瞪地盯着斐旭,嘴唇不停抖动。
废物忍不住在一旁道:“他这样到底是要说,还是不要说?”
斐旭置若罔闻,一动不动地俯瞰站在地上面色苍白的他。记忆中天真直率的表情渐渐模糊、沉淀,化作淡淡的化影,一层层地蒙在这张脸上,合二为一。
慕流星咬住血痕斑斑的下唇,眨了眨酸涩的眼珠,慢慢转过头,僵直的大腿慢慢提起脚板,向前一步,再换左腿。
斐旭默然地看着他迟缓的动作,一步一步。直到离开视线,依旧没再回头。
空气仿佛被一起带去了好大一片,稀薄得心悸。
“你不去追他?”废物凉凉地问。
下唇往上微嘟,似笑,却非笑,“他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负责。”
“现在倒说得轻巧,那你十四年前又何必费尽心机求我救他?”废物抱怨道,“早知道他现在还是要去送死,倒不如那时候就让他胡里胡涂去投胎,省得浪费我这么多年的功力。”该死的,若不是救人赔了几年功力,他也不用被罗镜那张臭脸骑在头上这么多年。
“那时候的他还不懂生死,所以我替他选。如今他懂了,只好由他去。”
“讲得轻松。”废物脸色一改,目光如刀,“跋羽煌是你放走的,若他真应谶死在北方,恐怕你会内疚一辈子。”
斐旭默不作声半晌,才茫然道:“我需要么?”
“自然不需要。”废物说得斩钉截铁,“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自由,只要问心无愧,管他是对是错,管他法规戒条,就算是皇帝老子……”他顿了顿,“就算是皇帝娘……”
斐旭横飞一眼。
他竟觉得娘们的们字讪讪地说不下去。
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你看上明泉了?”
“怎么可能……”想笑,却笑不出来。
“她已有意立安莲为皇夫。”
斐旭挂上习惯的笑容,正欲说什么,却被废物截断,“而且不止安莲,她身边多的是让人垂涎的位置。据我所知……甚至连蓝晓雅都兴致勃勃于皇夫之位。”
“蓝晓雅野心太大。”斐旭反驳道。
“那安莲呢?”
“他是天下最适合当皇夫之人。”斐旭这句话说得很快很顺,好象已经被反复练习过无数遍。
“那你算什么?”
斐旭一楞,“我?我……当然是帝师。”顿了下,又补充道,“做着高官,享着厚禄的帝师。”
废物从他身边蹲下,“哦,你这帝师做得如何?”
斐旭轻笑一声,“应比你这个高阳王府的西席来的鞠躬尽瘁吧。”
“哼,可惜再鞠躬尽瘁,也不管用。”他冷声道,“除非你把高阳王杀了,不然这一局,我赢定了。”
“何以见得?”斐旭懒洋洋的口气,眼神却犀利无比。
“当初高阳王与明泉二者择一,你选明泉,除了想让我输得心服口服外,可有别故?”
斐旭沉吟了下,“她虽为女流,却有男子也望尘莫及的理智。只是……稍欠磨练。”
“以帝王资质论,明泉如今算是中上,能纳谏,能听劝,有冲动,能克制,在京城部署的几招棋子即使不算顶高明,也称得上思绪紧密。”他话音一顿,“不过,如果对手是高阳王,她还太嫩了些。一张血书就把她吓得慌里慌张,若真上了战场,岂非连仗都不用打,直接把脑袋拱手对方?”说到这,不禁语带不屑,“毕竟是后宫出来的人,耍耍计谋玩玩心计尚可,真牵扯江山社稷……”
“并非每个后宫之人都能呼喝百官临危不乱。”斐旭脱口道,随即微微皱眉,“两年之约尚早,师父未免太心急了。”
“两年中将一个深宫公主辅佐一代明主……”废物别有所指道,“恐怕非一般手段能做到。”
斐旭微诧。
“躲在羽翼下的雏鸟,永远不会展翅成为翱翔万里的雄鹰。”废物玩味道,“除非,那双羽翼只想把雏鸟纳为己有。”
“入废门第一条,绝世间凡俗之欲。”斐旭澹然说完,纵身一跃,落到地上,走至正殿外,未理严实略带惊讶的表情,推门而入。
废物随手拿起被他弃在瓦上的白玉葫芦,轻轻抚摩上面多出的几条裂痕,叹道:“废门最后一条,若不能绝,便取之夺之,至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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