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圣庵身侧的小厮唤作墨砚的,打远远的便看到今日主子新娶的少夫人款款地走了过来。饶是隆冬季节,他额上免不了落了几滴汗——自家主子带着溪宁姑娘进了房,吩咐了不许任何人打扰,这新少奶奶看模样是要来兴师问罪的了。看今个她的行为举止,断断不是个省油的灯,这一下弄僵起来,自个儿只怕是落得个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
溯央走到近前了,脸上笑眯眯地:“你叫什么?”
“回少,少奶奶的话,小的名唤墨砚。”
“莫言?可是切莫多说的意思么?”溯央抿了抿嘴。
墨砚人生得油滑,这一下听出了少奶奶的话里头玩笑里夹带一分讽刺,额上的汗冒得更勤了:“少奶奶见笑了。小的乃是研墨的那两个字倒个个儿。”
“哦,挺文气的。”溯央含糊了一句,拿一双剪水秋瞳往屋子瞅了瞅,“你家公子忙着呢?”
“呃,这……”又几滴汗落下,墨砚只觉得眼前这少奶奶说话简直比家法伺候还厉害。忙着?也亏她问得出口……
“呵呵。”溯央也不刁难他,道:“等你家少爷出来,替我转告他一句话儿——这样名不正言不顺的,有伤溪宁姑娘的名节。早些将她娶进门罢。”说着,整一整身上的衣衫,带着丫鬟又径直去了。
墨砚还杵在门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门却“吱呀”一声打开,陆圣庵走出来,凝目颦眉,淡声问:“她走了?”
“是。”墨砚点头,小心翼翼地瞅瞅自家少爷。一向精干的陆家少爷这次脸上也不由得带上了几分迷惑之色。
“她可留下什么话没有?”
“这……”
“你但说无妨。”
“是,是。少,少奶奶说,这样什么不正……什么不顺的……有损溪宁姑娘的名节……”眼见着自家少爷越来越可与天色媲美的脸色,墨砚狠狠咽了口唾沫,“还说……还说要您早日把溪宁姑娘娶进门……”
“她真这么说?哈,我如此冷落与她,她依旧要激流勇进?看来太后赏赐的,倒不是个无趣的玩意……”陆圣庵低低地说道,嘴角带着一丝邪佞的笑容。
墨砚的小心脏扑通了一下,慌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盖着厚厚锦被的溪宁露出一张眉目如画的脸蛋,静静地听着。耳畔如流水一般滑过许多喧嚣的杂音,等到凝神想要捕捉些什么,却又空空如也。门扉合上,“嚓嚓”踏雪的声音,有人去了。屋内的一支红烛,一滴滴地流着珠泪,摇曳地映着光影,像随时会扑跃而来的兽。痕迹斑驳地落到她脸上,“噗”地又灭了。那支红烛已经烧到了尽头。天光微微发亮。
“夫人……”螓希说着挑了挑灯芯,溯央倒笑了出来:“背着人,也不必这么叫,我听着也不习惯得很。”说着,拿手抚了抚螓希的脸颊,“还疼么?”
“不疼不疼。”螓希连连摇头,“主子,您是不是糊涂了,怎么还要少爷娶那个溪宁?”
溯央笑了一笑,立在窗前。天色已经渐渐明晰,折腾了这一夜,竟然丝毫没有睡意。她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陆府就像一个隐藏着无数秘密的深深漩涡,让她身不由己地被卷入其中。她想起溪宁,那女子看她的眼光虽然淡薄,却依旧萦绕不去一层怨怼;她想起陆圣庵,那样一个太后看重到要把她做人质甚至细作嫁过来的人,却浅薄到当着众人的面违抗懿旨;她想起廖奉霆,做那般男子才好,战场上讲究的排兵布阵,拿来与这些勾心斗角相比,也算是小儿科了……
对了,还有义父昱王和义弟。他们此刻也该知道自己嫁人之事了,只怕会去找皇奶奶算账。她不禁笑了笑。
“主子,该睡下了。”螓希铺好床铺,唤她。溯央轻轻摇头:“我不困。今晚上难为你了,你先睡吧。”
“那主子你……”
“洗手作羹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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