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白驹过隙,繁乱的现实中,人人在苦求一丝短暂的静好。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螓希的那副红梅图已经开成了百花怒放。
最初的时候,还有飞鸽传书。通报平安。
渐渐地,却不再有消息传来。
不知道胜负,不知道生死。
其实战场上的人未必是最焦急紧迫,反而是等待之人,度日如年。
不知不觉间,到了溯央的生辰。
这一日清早起来,溯央就被两个婢女拉到了梳妆镜前。昏黄的铜镜中映出一张略显憔悴的脸,因为清瘦显得五官更加明晰。莫忘不禁感叹了一句:“少奶奶即便是这么恹恹的样子,也有种可比西子的美呢。”
莫失拿手捶了她一下:“胡说什么呢。当然是精神满满的才好吧。”说着,手腕翻飞,给溯央绾起一个乌蛮绾花髻。在首饰盒里头翻了半天,却也没找着一款合适的,便悄悄对着莫忘耳语了几句。
莫忘扑哧一笑,转身便走了出去。
溯央也没有理会这些装扮上的事情,只出神地想着前线的粮草调动是否能平安抵达。
不多时莫忘走了回来,递给莫失一朵带着朝露的深粉的蔷薇花。莫失接过来,轻轻插在溯央的发髻上。又替她戴上一双白银吊坠耳环。浅扫娥眉,略施粉黛,贴上一朵额前的花钿。那鲜嫩的花朵衬得溯央的脸也如朝花一般鲜艳。
至于衣服么……她取出一件新做的淡粉蓝云瑞摆袍。那袍子以素雅却不失少女的淡粉为基调,外袍露出一截香肩,内里浅蓝色的里衣绘着雅致的祥云纹状。袍子以锦缎制成,轻盈柔软,又不失华贵之气。
她替还在愣愣出神的溯央换上衣服,稍稍整理了一下褶皱,退开几步笑着道:“少奶奶真是好看。”
莫忘也在一旁连连点头。她这时想起什么,连忙匆匆跑到自己与姐姐的房内取来一只锦盒,递给莫失。
莫失开了盖子,从里头拿出一只如意千千结来,轻轻悬在溯央的腰带上:“少奶奶,这是我们姐妹送你的礼物。虽然不值什么钱,却是我们的一片心意,请收下……”
溯央轻轻拿起那配饰看,见那上头是一个精心手打的千千结,中间镶嵌着一块澄澈的玉,下面垂着穗子。她的确没有什么腰饰,难为这两个丫头替她想到了。
她笑着放下手,道:“多谢。我很喜欢。”
两个丫头脸上露出了笑容。莫失道:“主子,外头已经有许多人送来的贺礼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溯央轻轻道:“可有……螓希的?”
莫失连忙折身去取来一个瓮,道:“这些黄豆炖猪脚都是螓希姑娘送来的。说是主子爱吃呢。”
溯央低头去看,见那汤汁都已经冻起来,莹透如羊脂一般,知道这得几个时辰收着炉灶做才能成这般模样,心里浅浅地一酸。螓希到底是自己的知心人,大约她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求和吧。
她正自想着,莫忘却“咦”了一声,拿着一个盒子颠来倒去地看,口中还喃喃地说:“花花?这是谁,莫不是哪家秦楼楚馆的花魁?”
溯央倒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叫莫忘将盒子拿了来。果然上面一张散发着熏香的便笺上写着“花花恭贺央央寿辰”几个字。她脸上不禁泛起笑靥,轻轻打开,却见里头躺着一件红艳艳的肚兜。上头还情生意动地绣着对精致的交颈鸳鸯。若是寻常人送她这个,她早就恼了,偏偏是那个有点滑稽,本性善良的采花贼,她笑了一声,便叫莫失好好收起来了。倒把莫失臊了个大红脸。
那边莫忘一面收拾着礼物,一面冒冒失失地道:“少奶奶,只有少爷没有送礼过来……”
莫失连忙往她头上一个栗子,赔笑地想跟溯央说几句弥补过去。她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风轻云淡地“哦”了一声。然后安静地道:“走吧,给奶奶请安去。”
今日她生辰,奶奶早就请好了方圆百里首屈一指的木梨班在院子里唱戏。又请了京城出名的一品仙掌勺做了膳食,准备好了等她。
溯央给奶奶见了礼,见陆圣庵正怡然自得地立在一旁。他今日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袍子,花纹暗淡素雅,绘着麒麟瑞兽。整个人显得极是风轻云淡。他脸上凝着笑容,似乎并没意识到自己是今日唯一一个没给寿星准备贺礼之人。
溯央看了他这副模样就来气,索性避开了脸。略陪着奶奶坐了坐,又看了几出戏,尝了些瓜果点心。陆圣庵倒也知趣,看她脸色沉沉的,便没有多留,坐一会便走了。
溯央因为想着与螓希和好的事,又则太子与廖奉霆出征没有消息,心里到底也高兴不起来。乘着众人沉浸在京城花旦的一把好嗓子里,寻个由头,便悄悄回房了。
房内莫失却在等她。她见溯央回来,不禁眉开眼笑地道:“少奶奶可回来了。少爷也真是的,这会子才把贺礼送来呢。”
贺礼?陆圣庵倒还有心了。溯央从莫失手里接过一个狭长的盒子。
轻轻打开搭扣,里面却卷着一幅画。
她愣愣地打开,却见是一副极寻常的小品。笔触古拙,憨态可掬。可那画上的东西,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忒也别出心裁了些。
却见画的左边是一条锦鲤,尾鳍灵动,色泽艳丽。偏偏腹部沉坠,后头拖着几个鱼籽状的物件。
右边却是一双绣鞋。那鞋子色泽暗淡,头上的花缨都掉了一半,随便摆放着,似是多年的旧物。
莫失站在她旁边看着。她也算是丫鬟里头聪明伶俐的了,竟也没看懂这画的意思,便随口问道:“真怪,少爷这画的是什么用意啊?”
她话出了口,却半天没有回音。困惑地别过脸去,却见溯央脸上极是怪异,说不出是喜还是怒,仿佛夹杂了愤怒、困惑,又是悲伤、羞怯。
莫失一时怔愣了,不明白不过是一幅画,向来冷静的少奶奶为什么会这么方寸大乱。
溯央的眼睛狠狠地盯着那幅画,对莫失的疑问置若罔闻——陆圣庵送这个给她,算是什么?示好?羞辱?还是想逗她看她的反应?
就算如此,为什么他要画这幅画,为什么要说出所有女子都盼望一生的、令她那颗沉寂的心勃勃跳跃的四个字?……
鱼籽鞋老。
——与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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