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当我和他提起南山苑的时候,我发现他的表情有些不寻常。好像……避之不及?
南山脚下,一个简单的小房子建立在那里,显得恬静,淡然。
我很满意这里的环境,连带着对于空知大师提出来的苦修也有些期待。
将我送到了门口,和尚向我施礼:“阿弥陀佛,施主。请恕小僧多嘴一句,这南山苑……”他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小声告诉我:“南山苑不干净!”
“什么?”我看着他一脸惊恐的样子,“小师傅莫不是在吓唬我?佛门圣地,怎么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小和尚见我不信,也没深说,只是简单的出言提醒我道:“施主晚上休息时请多多留神这南山上,是否有女子哭声便是。阿弥陀佛,小僧告辞。”
我也还以佛礼,“谢小师傅带路。”
这屋子和别的屋子没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只是有些阴凉而已。总体看来还算干净,我拣了个椅子坐下,不一会儿又有和尚过来给我送僧袍以及生活所用的杯子什么的。
我按要求一一穿上,他们说让我明早五更天的时候起来撞钟,然后挑水,扫院子,吃饭。
既然和别人无异,我也不能矫情什么,所以我点头表示可以,然后送他们离开。
半个月不在皇宫啊!
我不由得感叹了一下自己。身为女子,入宫做了女太监不说,现在又来寺里当和尚。是该说我命途多舛,还是该叹息我的生活是有多么水深火热……
入夜,凉爽如秋。我住的房屋里,连蚊子都没有。
难得睡的这么早,我却不太想睡。现在真恨不得和别人彻谈到天亮,感受一下寺庙的清净。
我刚翻腾了一会儿,就有一股子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传入耳朵。
我滴个天,不会是真的吧?难道说……这南山苑里面真的闹鬼?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我的心小心翼翼的跳动着,生怕一个不小心跳的太大会从胸腔之中跳出来。
这声音忽远忽近,我也不太确定究竟是从哪个方向发出来的。要说的南山上,它还像是绕着小苑来的;要说就是在小苑中,可是哭声的飘渺之感又是在近处无法伪造的。
我僵硬着身子,这个时候就是连翻身转头也不敢。因为我始终是感觉那哭的女子就在这个小苑中,死死的盯着我看;或是就在我的床边,怨毒的望着我哭。
怎么办?我这个人惜命的很,早知真有那不干净的东西,我一定要申请换一个房间啊!
空知大师在苦行寺多年,怎么会不知道寺中的情况?想来南山苑里面闹鬼他早就知道,他让我住在这里分明是想让我知难而退!
越是这样考验我,我就越是要坚持。他想击退我,想让我回皇宫受死,哼哼,不可能!
如此这般励志的给自己打气,可我的身子还是不敢动的。斟酌再三,我觉得要是睡着了就肯定什么都听不见了。索性俩眼一闭,爱咋咋地……
然而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平的夜晚,素来沾枕头就着的我,今夜我竟然怎么睡也睡不着。这便算了,偏偏不敢翻身动一分。
我的身体朝着墙,我就会害怕床边有鬼;我的身体若是背对着墙,我又害怕鬼躺在我的枕边;我要是面朝棚顶,我又他娘的害怕两边都有鬼……
具体怎么睡,要不要闭上眼睛睡,这都是值得我深思的问题。这个晚上具体怎么睡下去的我也没有个准记忆,或许是睁眼睛睁到疲惫,昏昏睡去,又或许是将头蒙在被里,不知不觉害怕到睡着,那都已经不重要。因为重要的是,我活过来了。
五更天的更一打,我连忙穿上僧袍向外跑,头发如同寻常男子一样束着。
女子的体态不同于男子,幸好自小便以男装在市井厮混,身高也较为高挑,所以甚少有人怀疑我的性别,顶多被人骂两句娘娘腔。
不过自从我入宫之后,我觉得骂我娘娘腔的人几乎没有了,因为大家都一样,太监何苦为难太监……
现下僧袍宽大,倒看不出什么。不过大夏天的,我想洗澡,这可如何是好?按理来讲,是要和众和尚一同沐浴的。
在宫中的时候,一开始说是害羞,后来又托词说家乡习俗。再后来伺候上了未若,也就无需再与大家一同沐浴。
如今我要在寺中生活半个月,我该如何是好?
水源在南山后面,是一条小溪流。我跟着他们撞过钟之后,又扛着担子去挑水。一路上挑挑歇歇、挑挑歇歇,不知被人笑话了多少次。
由于很少干这种粗使,以至于吃饭的时候,连抓馒头都使不上那个臂力。
吃过饭我又扫院子,湿润地面并无太多的泥土,但是还是要扫。随着时间的过去,寺庙开始增加人流,一时间,苦行寺香火不断。
中午时分,我跟着大家一起诵经,诵着诵着,就听外面似乎有很多人一同进来,吵吵嚷嚷似乎排场很大的样子。
有和尚进来通知大家,迎接太后娘娘凤驾。
我想了想,似乎听人提起过,太后隔一个月两个月便要来苦行寺小住半月,整个皇宫都已经习以为常。
上个月便是被隔着的月份,所以这个月太后又来了。
太后身体不大好,所以平日在皇宫不怎么见人。加上后宫并无什么嫔妃,实在太过空荡。先帝的几个太妃有的随先帝陪葬,有的出家当了尼姑,还有的因着入宫一辈子都没有见过皇帝,所以被太后可怜,留在了宫中,时不时陪她说话。
也就是说,太后是个很神秘的人物,基本没什么人见过。
我跟着众人一同迎驾,只见这并不是很大的苦行寺已经被身穿黄马褂的侍卫包围,太后的凤撵被抬到寺内,身边一大堆宫女围着,生怕太后有什么闪失似的。
隔着众多和尚和侍卫,我看到了那个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雍容华贵的外衣下,一张并不算太老的脸,充其量三十五岁。美艳高贵,不可交攀。她的右手放在额头处,像是有些不适。
那翘起的小指套着长长的护甲,镶满了黄金宝石。只是这一个动作,将太后雍容的风姿尽展。
这便是粉嫩的未弦、未若二人的生母吗?
她一定很寂寞吧,余下的生命,都没有一个可以慰藉的男人陪伴,她也很痛苦吧。
我目光一转,长长的凤撵队伍之后,一抹纯净的白色跟在后面,面容清逸,风华无双。
花间!
他,也来到了苦行寺!
太后的凤驾被空知大师亲自接见,我悄悄打听了一下,原来每次太后来空知大师都会与她讲一些佛法,送一些佛经给太后。
人老了,都喜欢吃斋念佛,太后亦是如此。可是这样年轻美艳的女人,真的会是能够潜心信佛的女人吗?
出于女人的直觉,我不太相信。
迎接过太后,众和尚散。我也正想离开,就过来了一位小沙弥,告诉我有一个施主要见我。
我下意识的感觉到这个人会是花间,而事实也证实了我的预感的确很准,是花间无误。
他以一种高姿态来吩咐我替他做一件事,一件我想也不敢想,更别提让我真正去做的事儿。
“太后住的地方就在南山苑的旁边,现在,本督交代你一件事情。办的好,你有命回去;办不好的话……”
他没有说下去。而我,也没有那个胆子去问他要是办不好会怎样。
还记得那个晚上,花间告诉我:“偷听了朝中秘事的你要想活命便乖乖听本督的吩咐,否则本督不介意你到东厂前来做客。”
东厂的私刑局并非什么好地方,能不去便不去。或者说,不是东厂的人,就不要随便进出东厂,没有什么好下场的。
想来,在后宫的这些太监中,我虽然不敢自诩是出入东厂次数最多的太监,但是也差不多了……
所以,适合我的答案只有一种:“请督公吩咐。”
“好,夜笙。本督命你,监视太后。”最后四个字,他像是怕我听不明白或者别的怎样,他用那种一字一顿的清晰口吻告诉我。
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我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能够……去监视太后,那个天下最尊贵的女子?
花间,莫非你疯了?还是说,我是疯魔着的?
“怎么,你不敢么?夜笙,你莫要忘记,你还有命在本督手中。啊,当然。”他又换以一种极为轻松的口气告诉我说,“你要是拒绝也可以,既然你知道了这件事,为了堵住你的口,本督只好割了你的舌头了。”
我下意识的抿上我的双唇,紧紧的。
他继续笑着说道:“当然,为了怕你用写字的方式说出去,本督还要打烂你的十指……哎呀,这样未免太残忍,还是剁掉比较好,你说呢?”
这样轻松自若的口气,就像是在谈论“今天集市上卖的一颗白菜又涨价了我回家要怎么样吃它”一样。无疑,我就是那颗白菜。
我一点也不想和他谈论怎么处置我的手的问题,就是不知道我可不可以也选择一下不去监视太后。
当然,这都是不可能的。
他是心狠手辣之人,忤逆他都没什么好下场。我又想起昨天的那张纸条,只怕我有天也和它是一样的下场。
哎,节操啊节操。
“呵呵督公啊,您的吩咐无异于圣旨,奴才必当办到啊!”我狗腿的讨好道,就差没在身后插一个尾巴摇一摇表示我的忠心了。
“你能这样想,极好。”他朝我钩钩食指,我乖乖的凑上前去,听他小声说道:“晚上留意一下,她都见过了什么人。回宫后,及时禀报我。”
晚上……
我怔怔的看着他,怎么想怎么都像要去捉奸一样。
花间拍拍我的脸,勾唇一笑,擦着我的肩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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