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凤求凰
第二天,在议政殿照顾金政明的金宝沁得知柔儿醒来,急忙前往公主殿,柔儿身体上半身几乎是体无完肤,原本漂亮的脸蛋上也多了两条狰狞的鞭伤。
“柔儿,还好么?”金宝沁在床边坐下,望着一脸呆滞的柔儿,心疼不已,“对不起,柔儿,都怪母后,没照顾好你。”
呆滞的眸子转动,飘散的目光渐渐凝聚落在金宝沁脸上,许久之后,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母后……”
金宝沁心疼地替她擦拭去眼泪:“不哭不哭,柔儿,乖,不哭,有母后在,以后再也没人敢伤害母后的乖柔儿了。”
“母后——”抑制不住的泪水想世人泣诉那颗伤痕累累的心痛到了何种地步。
金宝沁索性脱掉鞋子,爬·上床,将小姑娘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柔儿不哭,柔儿一直是母后的乖女儿。”
柔儿哭得好大声,让人闻之落泪。
“柔儿!”一声急切的呼唤由殿外传入,随之而来的是快速的脚步声。
本窝在金宝沁怀里哭泣的柔儿闻声抬起小脸,眼泪掉的更急了。“念慈哥哥!”
金宝沁很是讶异地望着向来走路平稳妥实的念慈踩着慌张凌乱的脚步跑进公主殿,若有所思。
念慈已进入公主殿,见到金宝沁有些意外,随即喊了声“母后”,目光便定在了柔儿脸上,心疼怜惜不已。
那目光金宝沁看得懂,那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倾心的爱怜,只是……
“柔儿,”垂眸,望着怀中一脸渴望换个怀抱的女孩儿,柔声道,“等一等,母后与你念慈哥哥有些话要说,等会好吗?”
柔儿点头,依依不舍地望着念慈与金宝沁离去。
屏退闲杂人等,母子二人站在通往湖心亭的曲桥上,气氛有些凝滞。
许久之后,金宝沁开口:“念慈。”
“母后。”一如既往的恭敬。
“你对柔儿是兄妹之情还是男女之爱?”金宝沁问道。
念慈不笨,很坦率地道:“母后,您曾经跟念慈说过,我父李弘,字宣慈,母裴氏丽娘,”抬眼迎视,“儿子不知道别的小孩会不会那么小就有记忆,但是儿子知道母后要儿子记住的,儿子一直记着。”
“不怪母后没明白告诉你么?”
念慈摇头:“母后对念慈如亲儿子,念慈只记得母后的好,爹娘给了念慈生命,母后给了念慈人生。”
金宝沁笑了,拉过念慈抱在怀里,笑着笑着眼泪掉了下来:“你父李弘,大唐前太子,母后亲兄长,母后与念慈并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念慈虽然不是母后亲生孩子,身体里却流着相同的血脉。”
“那以后念慈还是叫母后为母后么?”念慈问。
金宝沁眨眨眼,有些调皮的道:“当然,不然叫姑姑么?母后不习惯。”
念慈笑了,放下心来:“那儿子现在可以去看柔儿妹妹了么?”
金宝沁点头,放开他,提醒道:“跟柔儿说清楚,还有,念慈,要爱请深爱。”
“谢谢母后。”念慈点头,转身跑向公主殿。
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抬眼望天,心境复杂。大哥,大嫂,看到了么,念慈一直记着你们呢。
回到议政殿,两个孩子已经规矩地坐在一旁安静地用膳,六岁的金理洪身体瘦弱,吃饭的速度比四岁的弟弟还慢。
金宝沁知道那是因为当年那场毒烟的缘故,虽然对她身体没造成什么影响,可以差点窒息以及毒素还是多多少少的影响到了肚中的孩子。
多年来一直很愧疚,在得知那个想要害死她的人是金琳琅之后,金宝沁已经决定不会再心软。
“母后。”两个小人儿看到金宝沁,立即站起身来迎接。
金宝沁上前一人一个吻,笑道:“很久不跟理洪、隆基一起用膳了,母后很怀念呢。母后陪你们一起吃,好不好?”
两个小人儿眼睛亮晶晶地,连连点头。
一旁侍候的宫女立即去准备,片刻后母子三人围坐在桌边和乐融融地用着早膳。
看着两个儿子兴高采烈的小脸蛋,再想到身后躺在床榻上昏睡不醒的夫君,金宝沁脸上笑着,心在哭着。
饭后,两个小人儿去了书院,金宝沁静静地坐在床榻边拿着热布巾为爱人擦拭着身子。
“日照,什么时候才愿意醒来见我一眼?”
“日照,外面的花儿都开了,很好看,你醒来好不好,我很想与你一起去看路边的花开。”
“听风岛被攻打了下来,念慈很英勇呢,为我们新罗开拓了疆土,日照,你快醒来,外面一起去看,听风岛很漂亮呢。”
“日照,好想你,快醒来吧……”絮絮叨叨到最后语不成句,泪珠成串。“或者,我唱曲子给你听,你要是满意了就醒来好么?”
一旁的绿袖擦拭去眼泪,快步离开,片刻后便抱着一把七弦琴进入,安静地摆放在桌上。
金宝沁回首朝绿袖微微一笑,道:“没想到绿绮还在。”
绿袖也笑,即便眼角水光闪动:“这可是小姐最钟爱的琴,只是小姐很多年没弹了。”
“很多年了么?”金宝沁片头想了想,点头:“的确。”起身走到琴台后落座,正对床榻,右手投弹琴弦,左手取音,感觉陌生又熟悉,沉吟道,“就来一曲凤求凰吧。”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殿外,金文安静侯立,许久之后一声长叹,转身离开。守候在外的临江与寒云对视了一眼,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刚走出几步,金文留步,转身,对临江寒云说道:“麻烦二位代老夫传一句话给娘娘。”
临江赶紧回礼,道:“左相大人有话就请吩咐。”
金文低声一叹:“臣金文教女无方,犯下此等无赦罪孽,臣无状,但请娘娘禀律法而行。”
临江愣住:“大人……”他可知此言代表的意思么?禀律法而行,那可是死罪呀!
金文摇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说完转身离开,留下临江与寒云面面相觑。
王后娘娘在弹琴唱曲,还是没听过的曲子呢。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宫廷人尽皆知,得空跑去议政殿外偷听,惊讶地发现,娘娘的琴技与歌喉竟然是如此的高超美妙。
这其中有经历过多年前那场百花争芳的宫宴的宫中老人,不由得暗叹,如果当年王后娘娘尽展长才,那些千金小姐哪有立足之地?简直是班门弄斧嘛!
于是乎,议政殿外偷听的人一拨换了一拨,守卫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心比心,大家都知道来意为何。
许是金宝沁难得弹琴唱曲,昏迷中的金政明终于有了动静,先是手指微动,再然后是眼睫毛轻颤,再然后眼睛缓缓睁开,眸中柔情满溢。
最先注意到的是绿袖,激动地一手捂住口一手轻扯宋如晴的衣袖,然后宋如晴看到了,一直很坚强不落泪的面具碎裂,眼泪掉了下来:“陛下!”
一首《凤求凰》频繁地来回唱,嗓子已经逐渐沙哑的金宝沁闻声抬眼,随即便撞进熟悉的眸海里。
琴音骤止,不经思索,身子已经本能地在床边坐下:“日照!”
微微一笑,虚弱至极:“第一次,怎么也舍不得。”
“日照……”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脱鞋,上榻,如孤独脆弱的孩子一般蜷缩在他的身边,抱住,死也不放。
金政明微笑着见她做出一连串不符合王后行止的行止,眼里是无棣县的纵容:“宝沁,瘦了好多。”似乎这些年每次出远门回来,他说的第一句都是这个。
金宝沁哭:“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金政明但笑不语,抬眼对宋如晴道:“唤临江、寒云、左相、平王,其他人都退至殿外。”接着看向要离开的绿袖,加了句,“绿袖留下。”
“是,陛下。”绿袖行礼,站在一边。
宋如晴离开传话。
金宝沁回眸看向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金宝沁,笑道:“作甚这么看着我?”
金宝沁摇头,抱着他更紧了:“日照,你知道我好爱你吧?”
金政明轻笑,与她十指纠缠:“怎么尽说你我心知肚明的话了?”
“那我有没有告诉你,我很爱很爱很爱你?”
金政明笑得更欢快了:“这是宝沁第一次说呢。”嗯……其实是第二次吧……反正他不嫌多……
抬手轻抚俊容,倾身,柔唇点点落下,当唇语唇相印的时候,泪水顺着柔吻混入彼此口中。
“日照,如果有来世,我要与你做一对平凡夫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朝朝暮暮,好不好?”她问。
金政明唇角温柔,眉梢带笑,点头:“一起游山玩水,不分不离。”
“有了孩子也要带着他踏遍大好河山,老的时候找一处依山傍水好地方度过余生。”
“好。”金政明应允,眸中柔情更浓。
金宝沁满足地叹了口气,如小猫一般蜷缩在金政明身边,静静地依偎,感受身体的温度。
宋如晴进入,见到的便是这温馨一幕,有些不忍打扰。还是金政明发现,才打破这份温馨。“来了?”
宋如晴:“是的,陛下。”
金宝沁起身,没下床,反而爬到床榻里面,表现出无赖的一面——反正没外人,不需要摆姿态。
金政明轻笑,也不阻止。“让他们进来。”
随后,临江、寒云、金文、金成胥进入,斯人要行礼被金政明拦阻。在金宝沁与绿袖的帮助下,金政明勉为其难地半靠着枕头,休息了好久才开口道:“寒云,备纸墨。”
很快,纸墨备好。
“左相,代寡人拟旨。”
金文应了一声是,在桌案后坐下。
金政明接着说道:“着左相拟旨,文如下:皇子理洪自幼聪颖,孝心可昭,心性仁德,今封为太子,代寡人监国,着,左相、平王辅政。自古便有垂帘听政,念太子尚年幼,着,王后共辅。”
殿内,寂静无声,气氛沉滞。金文拟好圣旨端递给金政明过目,寒云适时递上玉玺,盖印。
休息片刻,金政明继续道:“临江,寒云。”
“属下在。”二人应道。
“你二人自幼便追随寡人,今封你二人为金刀侍卫,随侍王后身侧,听令于王后,你二人可愿意?”
“属下愿意。”两人回答的毫不犹豫,不过仔细听的话,可听出语中哽咽。
“日照……”金宝沁泪眼涟涟。
金政明握住她的手,道:“王后,寡人将这个国家的百姓交给你了。”
金宝沁不高兴:“我不要!”给她这么大的担子摆明了是在逼迫她嘛!
“那你想怎样?”金政明有些动怒,有些心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一起共度余生,然后就是‘不求同日生只愿同日死’是不是?”
底下,金成胥身子顿僵,低垂着头,谁也没看到那眸中一闪而过的痛苦。
金宝沁呆住:“日照……”
低低柔柔地一声叹:“王后说过要与寡人一起分担,寡人想看着这个国家在寡人的治理下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如今……寡人相信王后能做到的,别让寡人带着遗憾离开。宝沁,答应我!”
金宝沁哭得稀里哗啦,就是不说话。
“宝沁!”伴随着急剧地喘息声。
见他脸色由白迅速转红,金宝沁被吓了一大跳,急忙安抚:“我答应、我答应!我会好好活着!我会好好照顾这个国家的百姓,我会将这个国家带进繁荣昌盛,百姓安居乐业的盛世!”
金政明放心了,转而有对宋如晴跟绿袖说:“以后,宝沁就交给你们照顾了。”
“陛下……”二女痛泣。
“都退下吧,让寡人与王后单独相处一会。”
“是,陛下。”其他人应声离开。
等人尽数离去,金政明回眸看向金宝沁,就见金宝沁耍小脾气贝蒂这自己,有些好笑地道:“要一直这样背对着我么,宝沁?”
金宝沁贝蒂这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要丢下我!”控诉。
金政明叹气:“宝沁,过来点,我碰不到你。”
虽然说很生气,可是听着他如此虚弱的语气提出要求,金宝沁还是怪怪滴转过身来,怪怪滴靠了过去。
看着她那双红肿如桃的眼睛,金政明很心疼地替她擦拭眼泪:“瞧你哭得多难看,以后别这样哭了,伤眼睛。”顿了顿,又道,“宝沁,我有预感,我时间不多了,有很多话想对你说,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总之,宝沁,我很高兴,彼年豆蔻,你许我地老天荒。”
金宝沁不哭了,与他十指纠缠交握:“这些年,即便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那么那么地爱我,而我,知道你是那么的爱我,所以就算我飞得再高再远,也会回到你身边。日照,那年,我许你地老天荒,你也许了我回首灯如旧,不是?”
“既然缘浅,奈何情深,真想与你一起朝朝暮暮,看着彼此青丝染白霜。宝沁,今生欠你,来生必还你。”
“你相信有来生么?”
“相信。”
“相信有轮回么?”
“相信。”
“那么……”
“我会在奈何桥边等你,一起轮回。”
“好。”金宝沁笑了,不再苟求。
他要她活着,她就活着,他要她代替他守护这个国家,她就代替他守护。
闭上眼休息片刻,金政明睁眼看向她,眸中柔光熠熠,如覆盖了一层水光:“那曲《凤求凰》很好听,宝沁,可以再唱一回么?”
金宝沁笑,点头:“好。”接过绿袖递来的琴,拨弦唱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徬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当夜,神文王金政明在睡梦中逝世。
公元692年春末,神文王病逝,太子金理洪继位。平王金成胥、左相金文辅政,皇太后垂帘听政。
公元693年,新罗遣使大唐,与之同往赴大唐留学生二十一名。
公元697年,皇族以皇太后血统不纯为由起兵造反,短短三月便被镇压,同年,金宝沁乃大唐公主身份被参与镇压的唐军遣使公布天下,新罗举国震惊。
公元670年,太平公主出访新罗,同行者还有前往大唐留学的新罗学子,带回大唐文化,至此新罗开启新风貌。
公元702年,孝昭王金理洪病逝,无子嗣,母弟金隆基登基。
公元706年,新罗锦州暴雨,暗访民情的皇太后遭遇山崩,生死不明,半年后回归朝堂。民间有传,皇太后遇山崩,有彩凤翱翔与暴雨中将皇太后救出。
公元723年,春末,皇太后金宝沁逝于乾德宫,享年69岁。谥号神穆王后。
公元723年,春末初夏,神穆王后金宝沁逝世一月后,平王金成胥逝世。平王终生未娶,至爱神穆王后一人。享年7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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